晚自習結束後,阮湘獨自站在校門口,一輛賓利添越卻無端停在她的面前。
她渾身一顫,如遭雷擊,下意識扭頭想走,卻被道低沉男聲叫住。
“湘湘。”
穿着西裝的男人搖下車窗,周身有被歲月沉澱過的成熟痕迹,明明是清潤儒雅的眉目,但在看人時卻無端給人一種陰戾感。
腳底那道疤痕又開始泛起細微痛楚,阮湘轉過身子,微擡下巴,目光不閃不避地頂撞過去。
男人慢條斯理下車,站定到她面前,露出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微笑:“爸爸來接你回家了。”
車内,王廣盛神情尴尬地握住方向盤行駛,陳承毅坐在副駕,指尖在膝間有條不紊地輕叩,一副盡在掌握之中的上位者模樣。
“還在生爸爸氣呢?你媽真是給你慣得沒邊了。”他語氣溫柔,無可奈何道。
阮湘指尖在掌心緊握,竭盡全力才能忍住不給面前的男人來上一拳,打翻他這幅虛僞的表象。
她沒想到,陳承毅居然真敢腆着臉來找她。
從阮湘有記憶開始,外公便清楚告訴過她,她的父親陳承毅就是一個心思不正的鳳凰男。
當時年幼的她尚不明白外公這股對父親的厭惡從何而來,直到後來她發現陳承毅的真面目才追悔莫及。
這人出生在一個小縣城,有點小聰明,考上名校後僞裝成有錢人家的少爺,設計認識了阮湘的媽媽阮甄。
當時兩人家境懸殊,阮湘的外公無論如何也不同意陳承毅娶走阮甄,無奈阮甄非他不嫁,陳承毅又同意倒插門,最後他還是沒能拗過女兒,同意了這門婚事。
外公撒手人寰後,他接過股份繼承了阮家的公司。
陳承毅管理公司倒是有點本事,但是過于貪圖蠅頭小利,為人作風也不周正,甚至還有暴力傾向。
之前屈居人下他尚且忍着,拿到公司後他瞬間便原形畢露,隻要阮湘和阮甄有一點做得不和他心意,便對阮甄拳打腳踢。
阮湘曾在一個夜晚哭着求阮甄跟她離開,後者卻隻是低着頭給阮湘的膝蓋擦藥,美麗的臉蛋上青紫交加,像是被潑滿了各種混亂的顔色。
她流着淚搖頭,說她已經沒辦法走了,但是阮湘還有機會。
最後她以命相逼讓阮湘搬出了家門,但自己卻被終日鎖在陳承毅的身邊,一言一行都被牢牢掌控,不見天日。
陳承毅見阮湘半天不回話,眉目沉下去:“在外面學得一點禮貌也沒有了嗎?”
阮湘面無表情:“見到了讨厭的人,自然無話可說。”
王廣盛知道她家的情況,連忙替阮湘找補道:“陳總别誤會,阮小姐說的是我,是我最近惹她不快了,您别在意。”
阮湘白了陳承毅一眼,煩躁地打開車窗。
在她的記憶中,陳承毅在她大學畢業三年多後便因為意外離世,也算是惡有惡報。時隔多年未見,他還是如此的令人反感,阮湘真想一腳再把這人踢回到棺材闆裡。
轎車很快便行駛到别墅區,阮湘一秒也不想和他多待,快步下車,穿過鵝卵石小路走到大廳。
阮家還是一如既往,大理石鋪成的地闆亮如明鏡,牆壁上挂着的水墨畫作還有她小時候頑皮按下的手印,從不因為易主有任何改變。
阮湘掃視一周,心中忽然有些悲涼。
這裡明明是她的家,可她卻好像才是那個外人,後來即使是陳承毅阮甄相繼離世,她也沒再回到過阮家。
這個地方曾是她最溫暖的庇護所,又是她無盡痛苦回憶的發源地,再次回來,她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身後傳來高跟鞋踩擊地面的聲音,阮湘側過頭,聽到有人做作地喊她:“這不是湘湘嗎!今天可回來了,姑姑還以為你不要你爸媽了呢。”
女人嬌笑着走在阮湘面前,臉上是塗脂抹粉也掩蓋不了的滄桑,身上堆積着各種名牌卻毫無搭配可言,整個人活脫一顆花裡胡哨的聖誕樹。
她看到阮湘,眼神微不可察地流露出一絲厭惡,隻是很快就藏進堆起的唇角裡。
阮湘雙手抱臂,漠然地打量她一眼,神情譏諷。
這女人是陳承毅的姐姐陳招娣,外公走後,陳承毅把他們陳家的人盡數接到阮宅,寄生蟲一樣寄居在這裡耀武揚威,好似他們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主人。
“你這是什麼态度,聽不見我跟你打招呼嗎?”
陳招娣在心裡冷哼,不知道面前這死丫頭哪裡來的勇氣敢嘲笑她,明明整個家都被搬空了,還裝大小姐傲氣。
“姑姑。”阮湘慢條斯理地開口,“這是我和媽媽的家,我當然要回來看看。我潔癖嚴重,萬一我不在有蟑螂在這裡鸠占鵲巢狐假虎威,挺惡心的,你說是嗎?”
“喂,誰給你的膽子敢和我媽這麼說話的,快點道歉!”陳招娣身後站着的男孩突然上前一步,大聲喊道。
阮湘俯身,語氣訝異:“原來你也在啊,不好意思你個頭太低,不說話還真是不太顯眼。”
這個嚣張跋扈的男孩是陳招娣的兒子陳一澤,他從出生就在阮家長大,各種補品營養品沒缺過,個子卻怎麼補都長不高,今年初三才勉強長到一米四出頭,打了多少針生長激素都沒用,這事一直橫在陳招娣心頭,給她急得頭發都白上幾根。
阮湘拍拍手,管家頓時走上前恭敬道:“小姐。”
“吳叔叔,家裡殺蟲氣霧劑還有嗎?給大廳多噴些,我有點反胃。”
“好的。”
陳招娣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平時她怎麼使喚讨好都不搭理她的吳管家畢恭畢敬地聽從阮湘吩咐,開始叫人準備消毒,氣不打一處來。
她瞪了阮湘一眼,惡狠狠道:“你還真是反了天了!你不會真以為這裡還是你家吧?”
阮湘發出聲嗤笑,語氣冰冷:“這裡不是我家,難道是你們村嗎?”
陳招娣這種人阮湘再清楚不過,就是個紙老虎,一戳一個洞,整天用耀武揚威來掩飾内心的自卑。
“吳叔叔。”阮湘指了指陳招娣和她的兒子陳一澤,嫌棄地走遠兩步,“就往那裡噴。”
“行了湘湘。”陳承毅走過來,臉色陰沉,“你姑說話就這樣你還不知道嗎?你還在這裡鬧,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
阮湘歪了歪腦袋,吐出的話語極盡諷刺:“嗯,誰讓我沒家教,比不上從小錦衣玉食在阮家長大的陳一澤,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真少爺呢。”
“你是在埋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