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阮湘語氣嘲弄,“我怕疼。”
陳承毅臉色頓時黑如濃夜:“你媽都原諒我了,你還想怎樣,我對你難道還不夠好嗎?以前的事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
“不會過去的。”阮湘冷冷地環視周圍,看着形形色色的熟悉面孔,忽然有些反胃,“你給我帶來的傷害永遠不會過去。”
陳承毅面容頓時扭曲起來。
他承認,他是做錯過事情,可他已經道過歉了,她們憑什麼一個個都在他面前甩臉色,露出這幅瞧不起他的神情,明明她們母女倆現在什麼都沒有,隻能依附着他生活。
他最讨厭的就是阮湘和阮甄身上如出一轍的傲氣,好像在她們眼裡自己永遠是卑賤的那個窮小子。
阮湘的話語就像一根針似的刺進陳承毅脆弱的自尊心,他再也無法抑制内心的怒火,惱羞成怒地伸出手,作勢要給阮湘一個巴掌。
隻是那手才剛揮舞到空中,便被後者死死抓住。
阮湘甩開他的手,厭煩道:“陳承毅,我不找你們,你們就别來我面前刻意讨人厭了吧,我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任由你們拿捏的阮湘了。”
阮湘從吳管家手裡接過手帕,仔細擦拭起自己的手指,漠然接受着他們震驚的目光。
搬離阮家後,阮湘為了不在陳承毅面前那麼被動,去系統性地學習了拳擊。
隻不過正逢高中,一直也隻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練習,直到上了大學她才有時間一直不間斷的學習。
雖然現在重回高三,但好在她本身的力氣就蠻大,以及一招一式都還記得。總而言之,吓唬吓唬人是足夠用了。
抛下氣急敗壞的衆人後,阮湘獨自上了二樓。
她還記得前幾天王廣盛跟她說過,阮甄想她了。
一步步邁過樓梯走到熟悉的房門口,阮湘腦海中不可自控地閃出各種回憶片段。
她輕咬下唇,深吸口氣握住門把,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緩緩打開房門。
屋内昏暗一片,隻有微弱的光透過密布的窗簾淺淺映出些許,阮甄躺在床上,正在阖眸歇息。
她如今的面色一眼便知是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再也不是阮湘記憶中那個優雅知性,無論何時嘴角都噙着淡淡笑意的模樣。
阮湘猶豫片刻才踏進房間,她對阮甄的心情一直以來都很矛盾,既想靠近她,又怕見到她。
因為阮甄是個将愛情看做一切的女人。
哪怕陳承毅無數次把拳頭砸在她的身上,她也隻是讓阮湘捂上眼睛不要去看,她從來沒想過,也不願意反抗。
她以命相逼讓陳承毅放阮湘走的那個夜晚,兩人本可以一起逃,她卻給了阮湘一個巴掌,說她絕不會走。
阮湘問她為什麼?
阮甄隻是垂着眼睛,說她愛他,并讓阮湘不要多管閑事。
阮湘聽着她毫不猶豫的話語,感受着臉上火辣辣的痛感,恍惚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背棄在原地。
她想不明白那個人渣都這樣了,為什麼阮甄依然允許自己無底線的沉淪在地獄,甚至還又懷上了一個陳承毅的孩子。
知道此事的阮湘隻是冷笑,并惡意地祝福他們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最後孩子果不其然沒有生下來,被陳承毅一次醉酒後親手打掉。
在那之後,阮湘被騙着去看過阮甄一次,彼時她呆坐在床上,整個人的神情像是已經皲裂的青花瓷瓶,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
阮湘諷刺道:“這就是你的愛情。”
阮甄望着她,眼裡裹着一層霧,她把身體蜷縮在一起,好像要把自己藏起來一樣。
阮湘離開時,聽到她說。
“是我活該。”
陳承毅死後不久,阮甄便也離世,直到她死前,阮湘也沒能好好和她說幾句話。
她們之間不懂彼此,也無話可說。
後來,阮湘孤身一人時總會想起來,小時候她坐在花園的秋千上,阮甄站在她身後,風把她的裙擺吹得像一朵盛大的花。
她推動秋千,眼波似水般溫柔,問她:“我們湘湘以後想做什麼?”
阮湘望着一望無際的藍天,快活道:“當然是一直和媽媽在一起。”
“媽媽呢?”
“媽媽呀,和你一樣。”
……
阮湘躊躇片刻,張開嘴巴,久違地呼喚出那個曾在她心裡默念過無數次的稱呼:“媽媽。”
床上的女人眉頭微蹙,半響,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努力地直起身體。
她用顫抖的聲音回應道:“湘湘,是你嗎?是你回來看我了嗎?”
“嗯。”她說,“我回來了。”
……
阮湘記事簿:
2018年8月14日。
聽人說,時光倒流是上天給留有遺憾之人的饋贈。
我原以為我是沒有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