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田田跑去找錢氏時,林華娘的次子即八歲大的陳晈林和四歲大的三兒子陳晈茂正在那裡跟陳世光學種花種草,當時雖然被警告了不要跟過來,但八歲的陳晈林到底是抗不過誘惑,背着陳晈茂過來了,錢氏眼角掃了兩個黑乎乎的腦袋瓢兒,豎着嗓子,吼道“滾進來!”
陳晈林隻好放下陳晈茂,牽着他的手走低着頭了進來,原本以為錢氏要訓罵他們,卻沒想到錢氏歎了口氣,對着陳晈林道:“去把你二姐和三妹帶我屋裡去吃些東西。”
陳晈林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曉得今天屋子裡氣氛不對,被發現的當口差點就撒腿就跑了,他可從來沒見過父親跪在地上的樣子,一般都是父親叫他跪才是常理,奈何還有個弟弟,跑了肯定要被抓住,現在錢氏要他走,他高興還來不及,趕緊的牽了一直抽泣陳田田和陳妞兒就走了。
等屋子裡的人都走光了,懷中的陳晈還是安靜睜着眼睛,亘古無波的臉蛋表情安靜甚至從容,錢氏心思全然在兒子身上,沒有注意到懷中嬰兒的反常。
“學年,好在陳晈還小,要是他知道你曾經對他起了這樣的心思,他該多寒心……”老太太的懷柔政策還沒有說完,林華娘卻懼怕的回說道“娘,這事兒不怪夫君,更不是梅娘的錯,是我,怪我不好,怪我出不了奶,梅娘奶孩子已經夠辛苦了,我還要過來,學年是火爆脾氣,梅娘性格又老實,肯定是說了什麼惹惱了夫君,您罰我,打我,别打學年了。”
錢氏看在眼底,臉上卻絲毫沒有松動的神色,眼看着自己兒子被這一番言辭感動得愧疚不忍,哼了一聲道“算了,我一個死老太婆,說了人家也嫌棄我啰嗦,說我讨嫌,一碗水端不平,專偏二媳婦,我今天就把話擺在這裡,這個孫子就是我的心肝寶貝,就是我的命,我就是要倚老賣老,就是端不平,以後誰要是爛心子要禍害我孫子,我就跟誰拼命!”
話罷,目光直直的盯着林華娘,林華娘一縮,楚楚可憐的縮進了陳學年的懷抱。
陳學年替林華娘委屈,但面前是親娘,這一番話明說得很死,他即便是解釋也沒有結果,卻又不能真同自己母親反抗,隻能低着頭不說話。
陳學年和林華娘走後,錢氏留下來照顧姜梅娘和陳晈,陳老頭子坐在院子裡頂着月亮吧嗒吧嗒抽旱煙。
姜梅娘這回被打的傻了,主要是她心底很清楚陳學年當時是打算捏死陳晈的,這個認知叫她一哆嗦,心中萬念俱灰,所有對陳學年的期望都封凍了。
錢氏看着她呆愣的樣子,早已經洞悉了她心中的情緒,到底是長輩,看貫世事,于是直接将陳晈放在她懷中,這是她的要害,
“梅娘,今兒娘曉得你委屈了。”
她給她端了水“這就是我們女人的命,”她站起來,逗弄着懷中的陳晈,奈何陳晈如何也不笑,哄哄她母親,她接着道“但你還有田田,有妞兒,枸杞還小,他将來要長大,娶媳婦,孝敬你,還要生孫子給你帶,人生酸甜苦辣,熬過來就是甜,熬不過,你叫枸杞怎麼辦?”
眼神呆滞的姜梅娘聽罷,突然顫動了一下,抱緊了懷中的陳晈,霎時間淚如雨下,是啊,她還有兒子,有女兒,她還有希望……
陳晈原本冷漠着,因着陳學年喪心病狂的舉動,劫後餘生的喜悅對她沒有太大的影響——畢竟陳晈雖然不喜歡前世的爹,可說起來她也算是曾經有過父愛母愛的,她不能想象前世的父親要殺她的樣子,反倒是想起他坐在病床邊紅着眼睛,流露出的脆弱、悲傷和不舍。
還有母親,在她死後的時間中常常對着她生前的物品發呆,有時候就是一整天,陳晈心中突然冒出很多水汽,往上升騰,迷住了眼睛——好像還沒當着他們的面一起喊聲爸爸媽媽,陳晈想她了,也想那個男人,還有那個老頭子班主任,甚至那個不記得樣貌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