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仔不知道屋内發生的事情,依舊低頭吃草,陳田田卻機靈的在林華娘護他們的這個當口,抓住機會耗子一般的跑了出去,一口氣跑到爺爺陳世光、奶奶錢椒椒住處,終于将兩位老人拉了過來。
陳學年眼底泛着猩紅,嘴角抿緊,太陽穴爆出豌豆粒粗細的青筋,陳晈躺在襁褓中,說不清楚心中的滋味,也不做戲哭了,心底确實害怕,死亡這種事情不是一回生二回熟,死過一次越能體會人間的美好,死過第二次就……陳晈沒死過第二次,不知道感受,但現在能确切的說,等死的滋味不好,明曉得死了萬事空,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可這還真不是過山車,從高處砸下來的那瞬間腎上腺素巨漲,漲完了就消退了,嘛事兒沒有,反而是一種平緩的情緒流淌過心底;思路清晰,偏偏從這其中生出一種濃濃的不甘心,越清楚越不甘心,很是折磨人。
陳晈閉了會兒眼睛,猛然的睜開,看着陳學年,五官硬朗,天庭飽滿,眉骨尤其的高,深陷的眼窩子中迸射着兇光,好像她是妖魔鬼怪,恨不得掐死一樣,
陳學年本來是卯足了氣力,存心将陳晈砸斷氣兒,然而他沒想到一直哭鬧的陳晈突然安靜了下來,用氣力的瞬間,小嬰孩突然睜開眼睛,黑溜溜的眼睛猶如墨色的瑪瑙珠子,從裡面深處射出兩道刀子一般淩厲的光,将他赤/裸裸的看着,完全不似一個無知的嬰兒,而是充滿着怨恨、報複、嘲笑,叫他後脊梁骨一僵,趕過來的陳世光便眼疾手快從他手中奪了陳晈。
屋子裡能聽見些微松氣兒的聲音,陳世光将陳晈看了一番,見她沒有大礙,便遞給一旁的錢氏。
兩位老人進門來就見這樣殘暴的一幕,再大的原因也不必追究了,畢竟是幾條人命,兒子是陳世光的,他曉得長子是個心辣的,不若二子,登時就從陳學年手中搶了鋤頭把,一把就砸了下去。陳學年沒有反抗,被這一鋤頭打趴在地上,但陳世光到底是人老了,又心疼兒子,雖然打得重,于陳學年也就是修養休養的事情。
錢氏也心疼,但低頭一看懷中的孩子,天真無邪的睜着眼睛,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索性背過身去。
林華娘眼淚卻如同開了閘門似得,不再是楚楚可憐,甚至是狼狽了,她慌裡慌張的要去攔陳世光,被陳世光鼓眼睛一瞪,吓了回去,陳學年又挨了一下,這回悶哼了一聲 ,她曉得陳學年是不輕易的吭聲的,除非是痛得狠了,連忙跪着朝錢氏爬了過去,拉着錢氏的褲腳喊道
“娘,娘,别打了,别打了,學年經不住這樣打啊……”
錢氏緊緊抿着嘴唇,望着趴在床沿眼淚花花,血糊糊的姜梅娘,心底閃過不忍,摟着陳晈,狠狠的瞪了林華娘一眼,一腳将她踢開了。
陳學年卻是看見了,連忙将林華娘抱在懷中,不沉默了,擡頭就是一句“娘,有什麼沖着我來,華娘沒有錯。”
陳世光一句孽子,舉手就是一鋤頭把,他寬闊的身軀被打得微微一彎,立馬直起來,林華娘縮在他懷中,心疼的直搖頭,掙紮着要起來求陳世光,卻被陳學年禁锢在懷中,陳學年隐忍的神色松動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錢氏——他曉得自個父親在氣頭上是不會同他講道理,他一貫偏袒二弟,于是“娘,你光護着這個賤人,我不說什麼,但華娘你不能打,你不曉得這個賤人對華娘做了什麼,私底下又是個狹隘自私的女人,兒本想她安分守己也就算了,可偏偏惹事生非,平日裡有好東西藏着掖着,連我也瞞着,更不會孝敬您二老,上次弟妹找她要催奶的方子,卻咬死不說,反而是對弟妹一陣冷嘲熱諷;今兒華娘來,我早已經曉得華娘人老實要吃虧,拿不着方子是肯定的,便要叫她直接給姜梅娘說皎月叫她給奶着,可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不僅不肯,還叫陳妞給華娘端茶水……”
說到這裡,他鷹一般的雙眼迅速的鎖住了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陳妞“這兩個混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小年紀就是心腸狠的,爹娘,今兒我便清掃門戶,免得将來留禍害。”
又想起陳晈出生月份的事情,心中警惕了,這件事萬不能氣糊塗了說出去,就算是暗地裡整死姜梅娘也可,但要是被人曉得了,他以後如何在村子裡做人?
陳晈在襁褓裡轉了轉頭,心中愈地發冷……
陳世光聽罷就是一巴掌,氣得幹瘦的胸膛一起一伏,道“好東西,什麼好東西!你來問我,都是我和你娘背着你送的,梅娘剛剛生産完,沒吃的沒喝的,也沒見你瞧過她一眼,瞧過枸杞一眼,你不願意,我還舍不得我孫子!”
錢氏已經将姜梅娘扶起來坐在床上,用香煙灰捂住了她額頭上的創口,陳妞和陳田田顫抖着縮在她的身後。錢氏這才望着自己憤怒不已的兒子和兒子懷裡的大媳婦。
“梅娘和華娘都是你的媳婦,這是你的家事,我和你爹按道理是不該管,但孫子孫女是我的,老頭子的,也是你親生骨肉,虎毒不食子,你倒是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