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未曾想到,傳說中的異獸,居然是來自南荒幻花宮的金瞳玄蛇。
看來光明聖教那些家夥也知道自己平生樹敵無數,生怕死後被人掘了墳墓不得安甯。
鳳兮鳳兮……願還鄉,願還鄉兮,路漫長。
耳邊仿佛有哀聲缭繞。
來時路上,洛孤絕途徑西州各國,均能聽見這首挽歌,崆邙山附近更是如此。
雲炤身為風使,大概已如光明聖教曆任的聖使一樣,長眠于湖底。
透過深碧的湖水,洛孤絕似是能看到一襲如雪般的白衣。待傷勢稍有轉好,他提起一口氣,想也不想,一頭紮了進去!
水底的光線幽暗無比,憑着人的視力,隻能看見無數飄浮的水草,與其間夾雜的一些黑色棺木。
等洛孤絕往下再潛深一些,總算發現那些棺木的四周,錯落有緻放着大大小小近百個青瓷壇。
每個青瓷壇的外表都一模一樣,無論生前多麼顯赫,此時無不是泯然衆人。
他辨認不出究竟哪個裝有雲炤的骨灰。
洛孤絕本想将那些瓷壇都打撈起來,然而還沒等他潛到水底,一對赤金的瞳孔猝然睜開,透過水草的縫隙,惡狠狠地盯住他。
但奇怪的是,金瞳玄蛇并沒有前進攻擊來人,隻是與他冷冷對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水草柔若無骨地拂動着,如同一條條黑蛇。
而正中盤踞的,就是萬蛇之王,鱗似鐵甲,雙瞳溶金,仿佛是在警告,隻要再往前一步,它定要讓他有去無回。
眼看真氣即将耗盡,洛孤絕終于轉過身,朝水面遊去——先前已經領教過金瞳玄蛇的厲害,此刻自己又負傷在身,硬拼絕對不是個好辦法,隻有先回到岸上再做打算。
令他沒想到的是,甫一上岸,半空中忽然飛來一隻灰色的信鴿。
他抽出綁在信鴿腿上的竹筒,倒出裡面的紙卷,潔白的紙面上隻寫了寥寥兩個字:“當歸。”
凝視着眼前遒勁的筆迹,洛孤絕知道,師父已經發現他逾期未歸的事情,責令他立即返回淩霄閣。
從自己奉命去流雲縣解決盜匪的那日算起,此行他确實在外面耽擱了太長時間。
縱使心有不甘,但師命難違,洛孤絕猶豫良久,終于還是翻身上馬。
離開之前,他忍不住向後望了一眼,晚霞灑落在慕塔索格峰的積雪上,豔麗得仿佛十丈軟錦,湛碧的星落池倒映着霞光與雪色,将萬般絕豔盡數融于湖水之間。
而這一泓碧潭下,那個與他有着血脈之緣的人就長眠于此,任憑生前多少風流,死後盡數化作雲煙。
——他依然無法帶他歸鄉。
心中蓦地湧上巨大的悲涼之情,洛孤絕猝然勒住缰繩,從馬背上跳下來,揮劍在星落池旁的一塊石頭間刻下如此詩句:
“天之蒼蒼,地之玄黃。吾兄亡此,且歌且殇。
如彼青山,巍峨千年。如彼滄海,潮汐湯湯。
炤耀天外,雲起龍骧。一期一會,悲喜倉皇。
音容宛在,死生虛妄。黃泉碧落,永隔參商!”
随後,他撩衣下跪,對着星落池鄭重拜了三下,最後一次叩首時,霍然吐出一句話:
“我定當為你報仇。”
風從湖上吹來,帶着刺骨的涼意。
此地距離淩霄閣,共有數萬裡之遙,他一路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原來,隻能向他作最後的訣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