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空氣裡浮動着濃重的血腥味,陳舊而腐敗。
洛孤絕與蘇盈背靠而立,兩人身側圍滿了人形的怪物,他們匍匐在地上,透明的涎水如拉着銀絲一般,自口角垂落,幾欲熏得人作嘔。
“你有幾分把握?”蘇盈冷靜地問洛孤絕,“我感覺他們和神水門弟子服藥後的情況相似,但更嚴重一些。”
正如先前那些服過藥的神水門弟子一樣,這些怪物無不是瞳孔猩紅,肌肉骨骼高高隆起。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皮膚已經變成慘綠色,遍布漆黑的樹皮狀瘢痕,仿佛噩夢中才會有的景象。
“純鈞劍被人拿走了,勝算不大。”洛孤絕皺着眉,警惕地掃了一圈怪物。他們似乎也在試探兩人的實力,遲遲沒有發動進攻。
“……你還真是坦誠。”蘇盈小聲地嘀咕,“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不管用什麼都能打倒一片呢。”
“你說的那是我師尊。”洛孤絕回應蘇盈,末了又補充道,“如果你不添亂的話,我們還是能離開的。”
蘇盈不滿地瞪他一眼:“誰給誰添亂還——”
腥風撲面,一個怪物率先發動攻擊。蘇盈淩空躍起,而後銀鞭揚手甩出,纏住對方的腰部狠狠砸向地面!
四濺的塵土與草葉中,她對着洛孤絕一揚眉,“怎麼樣?”
面對包圍自己的怪物,洛孤絕無心理會蘇盈,縱然他手中拿的隻是一截樹枝,依舊劍氣如虹,招數快而淩厲。
幾隻怪物怒吼着朝他撲去,隻見黑衣青年側身閃避的瞬間,樹枝平削而過,準确地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又有一隻怪物從背後意圖偷襲,他腳步一移,猶如踏浪逐風,左腿斜斜踢出,正中對方胸口,将對方踹出數米遠。
蘇盈不甘示弱,流光鞭舞出炫目的銀光,正要揮鞭擊向一名怪物的心口時,忽聽得洛孤絕囑咐道:“血有毒,小心。”
蘇盈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怪物血液濺到的地方,草木均已枯黃。
她腦中靈光閃過,想起以前的事情,忙對洛孤絕喊道:“是藥人!”
洛孤絕微微凝眉:“藥人?”
來不及多解釋,蘇盈收起流光鞭,拉起洛孤絕,足尖一點地面向前奔去,然後吹了聲口哨。
随着她的口哨聲,一隻朱紅色的鳥兒從天空俯沖而下,啄瞎意圖追逐兩人的藥人雙眼。
然而不妙的是,因為打鬥産生的血腥味,更多的藥人向這邊彙聚而來,夜色下似乎潛伏着無數蠢蠢欲動的黑影。
奔跑的過程中,蘇盈掃了周圍一眼,果斷命令正在和藥人糾纏的朱鳥:“重明,帶路!”
一聲清越的鳥鳴,朱鳥放過那些藥人,引領兩人避開那些聞聲而動的藥人。
出乎洛孤絕意料,蘇盈輕功極好,及至一處絕壁前,她毫不猶豫地點足上掠,即便還帶着洛孤絕,整個人也依然如履平地般。
“總算擺脫它們了,差點沒把本姑娘累死。”到達懸崖頂部,蘇盈停下來,喘了口氣,對洛孤絕道。
見洛孤絕不回應自己,蘇盈看向身邊的黑衣青年,這才發現自己還拉着對方的手,不由得俏臉一紅,慌忙松開手。
洛孤絕同樣有些尴尬,刻意避開了她的目光。
不知發現什麼,少女臉上的紅暈瞬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戲谑的笑容。她向洛孤絕走近一步,把手背到身後,歪頭看他,“哎,你臉怎麼也紅了?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害羞了?”
她笑得眉眼彎彎,瞳孔裡閃爍着晶瑩的光,就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小貓。
洛孤絕無言以對,剛想開口,突然注意到懸崖下不知何時彙聚了大量藥人,嘴裡嗚嗚哼哼作響,似是在努力尋覓兩人的蹤迹。
看見底下的藥人,蘇盈幹脆坐下來,雙腿在岩石邊緣一晃一晃,朝着他們挑釁:“有本事你們上來呀!”
夜色靜谧,随着少女的聲音,幾塊細碎的石子滾落下去,砸得那些藥人紛紛擡頭。
從洛孤絕的角度往下看,藥人赤紅的雙眸如同流動的點點螢火,一時間未像初始時那般可怖,反倒平添幾分夢幻色彩。
看見藥人僵硬的反應,蘇盈愈發開心起來,清脆的笑聲仿佛銀鈴作響。
等她笑夠了,方才站起身,微微偏頭看向洛孤絕,眸光盈盈,“話說回來,你當真不好奇我的來曆?”
洛孤絕抱着雙臂,平靜地道:“船上問過,你沒有說。”
“那現在呢,你還沒有認出來?”
她往後退了幾步,月華如練,星光似海,岩石粗粝的懸崖之上,滿天的星辰銀河之下,少女的眸子熠熠生輝,一眼不眨地凝視着他,雙頰旋出淺淺的梨渦,石榴紅的裙袂被風吹得蕩起,仿佛初夏的薔薇盛放。
洛孤絕皺眉回憶,晚風吹過,蘇盈手上裝飾的串串金鈴相互碰撞着,發出叮鈴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色之間,顯得分外清晰。
聽見鈴聲,洛孤絕不由得一愣,仿佛又回到星落池的萬傾碧波旁,一片模糊的光影裡,注視着九夷的神女踏雪而來,翩若驚鴻。
“原來……真的是你。”良久,他終于低聲吐出了這句話。
見洛孤絕認出自己,蘇盈開心道:“我還在想,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反應過來,看來你也不是失憶了嘛。”
“那時眼睛被蛇毒所傷,看不清人臉。”洛孤絕言簡意赅地向她解釋清楚原因,當然,心裡有些話沒有說出來——譬如,他從未想過救自己的姑娘,會是這樣……活潑到令人頭疼的個性。
“你真的膽大,金瞳玄蛇也敢惹,那可是連我哥哥都要畏懼三分的聖獸 。”
回憶起那時的情境,蘇盈心有餘悸,感歎道:“要不是我正好采了一朵雪蓮,隻怕你早就成玄蛇的腹中餐了。”
洛孤絕不置可否,剛想問蘇盈後來為何不告而别時,又聽得她問:
“我記得你當時看我看了好久,說實話,你是不是被本姑娘驚豔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