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清晨,天空逐漸露出魚肚白,雲層間透出幾點淡金的陽光。
厚重的黑色帆布迎風鼓動着,帆布底下,胡老三和趙五蹲在船舵旁邊,一邊啃着幹糧,一邊嘀嘀咕咕商量着什麼。
沒多久,蘇盈打着哈欠,從船艙裡走出來。
——平生鮮少在船上過夜,她一晚上都沒睡好覺,洗臉的時候她照了照水面,果然兩隻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
看見胡老三和趙五,蘇盈正準備過去問問航程情況。
誰知道還沒等她走近,兩人見她過來,直接吓得一口幹糧噎在嗓子裡,連連咳嗽,半天才喘過氣來。
“沒打算要你們的命。”蘇盈沒好氣地道,“快說,離神水門還有多遠。”
趙五努力咽下嘴裡的點心渣滓,看着蘇盈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按理來說,應該不遠了。”
“今天能到嗎?”蘇盈問他。
“說不準……”趙五縮着頭,沒精打采地道,“昨晚夜昙蓮開花,起了大霧,我和老三摸不準方向,天亮才找到路。”
“順風順水的話,最快傍晚應該能抵達。”
胡老三指了指遠處隐隐約約露出的一處山崖,道:
“過了山洞,然後再往前行駛半裡路,就到了,我特意挑了最近的水路。”
“行。”蘇盈微颔首,又警告他們道,“我去别的地方看看,你倆在這裡給我老老實實呆着,敢耍滑頭——”
她一彎唇,淺笑盈盈:“想死,亦或是生不如死,你們自己挑選。”
趙五和胡老三唯唯諾諾地點頭,不過等蘇盈轉身離開後,胡老三眼裡驟然閃過一絲狠辣,低低罵道:“臭丫頭,等進山洞,要你好看。”
趙五摸了摸脖子上被鞭子勒出來的血痕,尚還心有餘悸,不由得小聲問胡老三:
“你确定能成嗎?我看他們武功都很高的樣子,尤其是那個男的。”
“等到了那裡,可不是武功高不高的問題。别忘了,山洞裡都有什麼——”
胡老三冷笑一聲,“如果沒有它們,七絕宗派早打過來了。我特意挑這條路,雖然近,但是……哼哼,可不是鬧着玩的。”
聽見胡老三的話,趙五看了一眼雲霧裡山崖的輪廓,不知想起什麼,整個人微微一哆嗦,再也沒敢說話。
另一邊,蘇盈在船上四處轉悠着,總覺得少了什麼,而後才想起來,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沒看到洛孤絕人影。
等她走到對方房間前,敲了敲門,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等了半天,都沒人來開門。
“奇怪,去哪兒了。”蘇盈暗自納罕,不過很快她又有了新的發現——門沒有上鎖。
她做賊似得看了看周圍,确認過沒人後,方才輕輕推開門,蹑手蹑腳地走了進去。
才進裡屋,她便愣住,床上好端端躺着的,不是洛孤絕,又是誰?
蘇盈氣不打一處來,剛想過去質問他為何不肯給自己開門時,突然發現,對方雙目緊閉,臉上有着不正常的紅暈。
——發燒了?
她用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果然有些發燙。
蘇盈搖了搖頭,語聲微有感歎:“還以為你有多強呢,大半夜不睡覺在船上吹冷風,現在好了吧,耍帥遭雷劈。”
話雖如此,她還是去打了一盆幹淨的清水,把毛巾擰濕後,覆在洛孤絕的額頭上。
蘇盈在廚房裡翻了半天,總算找出幾個幹癟的梨子和一小袋冰糖,把梨子削皮洗淨,切成小塊,就着房間角落的小泥爐,開始炖冰糖梨湯。
晌午的陽光從窗戶斜斜照進來,光裡浮動着細小的塵埃。
長時間的沉睡過後,洛孤絕總算悠悠轉醒,剛剛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溫暖朦胧的光色裡,少女如晚霞映薔薇般瑰麗的側影。
洛孤絕沒有說話,隻是從床上支起半個身子,蘇盈沒注意到他這邊的情況,依舊蹲在小小的三角泥爐旁,聚精會神地盯着爐子,時不時拿着小芭蕉扇煽火。
有袅袅的白煙順着爐蓋的縫隙上升,于是女孩的鼻尖也滲出細細的汗珠,愈發顯出她晶瑩似玉的面色。
或許是忙活半天有些累了,蘇盈眼睛逐漸合攏,頭也不知不覺垂了下去。
直到爐蓋被沸騰的湯汁頂起來,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她方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掀開蓋子,然後去旁邊的桌上拿碗。
一轉身,她便看見洛孤絕靜靜地注視着自己,不禁喜道:“哎,你醒了?”
洛孤絕颔首,聲音略帶沙啞:“你怎麼在這?”
蘇盈并未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盛了一碗熱騰騰的梨汁,“給。”
接過瓷碗,洛孤絕眼簾微垂,梨塊沉浮在清澈的液體裡,看得出來熬了有一段時間,隐隐帶着剔透的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