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對戰,她赢了一盤棋,卻輸了一顆心。
“——采蘭環雙袖,雲書寄遠道。”
涼涼的夏夜,她正在院中晾曬着草藥,忽而風聲微動,發上似是被人簪了一物。
等拿下來一看,忍不住驚呼出聲:“雪蘭花?”
皎潔的月光下,潔白的蘭花如霜似雪,暗香幽幽。
回過身,正看到他坐在牆頭,折扇輕搖,聲音清朗:
“若我赢得七絕大會的魁首,你便嫁與我為妻。”
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她故意瞪他:“你想娶,我就要嫁?”
“你會嫁的。”他一合折扇,胸有成竹。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便到了七絕大會召開的時候,名家彙集,英雄豪傑多如過江之鲫。
他奪魁之際,她在台下看着,心髒幾乎要跳出來。隔着重重的人群,他在高台上向她投來含笑的一眼。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轉身朝着她的父親,撩衣下跪,堅定的話語擲地有聲:
“在下齊光,願以十裡紅妝,傾城為聘,迎娶葉三小姐過門!”
“——登舟望舊鄉,舊鄉路迢迢。”
秋高氣爽,出嫁的那日,晴空萬裡,鑼鼓喧天。
從神醫谷到延夏城,共有數千裡之遙。遠離故土,雙親分别,本應是淚水盈睫,然而看到他的瞬間,心中一切不安都煙消雲散。
紅燭帳暖,懶起畫峨眉,成親的次日,對鏡顧盼之際,她瞥見到他的扇子,拿過就要寫詩。然而想了半天,卻隻想起家鄉的一首民謠。
他也溫和,任由她胡鬧,可詩文寫到一半,她又放下筆,賭氣道:
“這詩後半截不好,不寫了。”
他笑着搖頭:“世間事本就難得圓滿,你我相遇,又得相守,便已是難得的圓滿,何懼這小小的不如意?”
“可……”她欲言又止。
“雪蘭,人之一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求而不得本是常态。”他認真看她,“但隻要曾經傾盡所有努力過,抗争過,縱使最後得非所願,一生也可謂無悔矣。”
聽到他的話,她輕歎口氣,重新執起筆:
“那好吧,聽你的,我把它寫完就是了。”
往後的日子,他舞劍,她便撫琴,他寫詩,她便磨墨,若是興起,兩人還會在開滿雪蘭花的院子裡比試一番。
琴瑟和鳴,佳偶天成,那幾乎是她人生中最完美的光陰,完美到仿佛陽光下的泡沫,輕輕一戳就碎。
“——相憶難相依,魂夢訴離謠。”
冬雪紛飛,沖天的火光裡,她滿面淚痕,極力地将他推了出去。
“走啊,快走……”
來不及作分别,追兵便已趕到,策馬離去之前,他道:“等我。”
昨日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卻已如隔世般遙遠。
這麼多年來,她也曾怨恨過,為何明明他沒有死,卻一直不肯遵守諾言,來中庭找她,原來,原來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非君負我,是我負君!
“……相憶,難相依,魂夢……訴離謠。”
輕聲哼唱着歌謠的最後一句,葉雪蘭白衣如缟素,白發如霜雪,就在即将登船的刹那,她突然一把推開阿青,朝着雲夢澤縱身一躍!
變故突如其來,随着阿青撕心裂肺的一聲“小姐”,冰冷刺骨的江水瞬時将所有湮沒。空蕩蕩的水面,隻回響着一句:
“雲炤,蘭花不會開了,再也不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