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天地仿佛都籠罩在朦胧的雨霧之中。
蕭懷光猝然從床上驚醒,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我娘呢?”
沒有人說話,回應他的是阿青小聲的啜泣。
看了看衆人的神色,蕭懷光瞬時了然,他閉上眼睛,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手指卻抓緊了床單的一角,關節都被攥得發白。
許久許久,他才喑啞着嗓子開口:“為何救我。”
洛孤絕一身黑衣,站在窗前注視着雨色,半晌,才回答蕭懷光的疑問,聲音低沉:
“因為你是雲炤留在世間唯一的血脈。”
“雲炤失去的一切,我都會替你奪回來。”
“呵。”蕭懷光唇角微微上揚,諷刺地冷笑,“弑父傷母的血脈麼?”
所有人均是一陣沉默。
葉初此時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令人窒息的寂靜裡,他起身道:
“我去看看藥湯煎好沒有。”
經過阿青身邊之時,他壓低聲音:“待會不管用什麼法子,讓懷光服下安神的藥物,令他平安上岸。”
阿青點頭:“公子放心。”
受不了房間裡的壓抑氣氛,蘇盈跟随葉初走出房間,離開前,又扯扯洛孤絕,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洛孤絕看了看床上纖弱的小少年,猶豫片刻後,還是将一物交給蕭懷光。
“純鈞劍?”
看清了手裡的東西,蕭懷光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揚手将劍丢回到洛孤絕腳下。
“我為何要當他的影子?懷光懷光,我的名字已經是懷念他的意思,如今連劍也要拿他曾經用過的嗎?”
洛孤絕沉默地注視着他,最終還是将劍撿了起來。
轉身的時候,他聽到蕭懷光在身後聲嘶力竭地道:
“你以為你是誰?!有什麼資格替我奪回他的東西?你不過是個活在他陰影下的可憐蟲!”
洛孤絕的腳步微微一頓,聲音冷靜: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該認清楚,你是誰。”
蕭懷光一愣,呆呆地看着洛孤絕合上房門。
蘇盈站在外面,聽見房間裡傳來的動靜,微歎了口氣,拍拍洛孤絕肩膀:
“他這個刺激,估計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你不用太往心裡去。”
洛孤絕“嗯”了一聲,隻是低頭看手裡的純鈞劍。
蘇盈靜默片刻,道:“其實真要說起來,葉……師娘或許……”
洛孤絕知道蘇盈想要說葉雪蘭的做法或許不妥,他看向窗外,語氣淡淡:
“是非對錯,抉擇之前,誰也沒法提前知曉結局。”
還有些話他沒說出來,從種種迹象來看,他隐約感覺,葉雪蘭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活着離開神水門。
正當兩人陷入沉默之際,葉初端着藥過來,洛孤絕掃了眼葉初手裡的藥,問他:“鬼門昙花之毒,可有辦法消除?”
葉初歎息一聲:“鬼門昙花本是南荒十萬大山才會有的東西,我一直以為中庭不會出現的。不過它的毒性雖劇烈,若說醫治,卻也有辦法,就是……”
“無論什麼法子,我定當竭盡全力一試。”洛孤絕斬釘截鐵地道。
葉初點頭:“龍血草。瀚海荒漠與塞北苦寒之地的交界處生長的龍血草。若以它為藥引,配以秘方,想必能去除懷光身上的毒。”
洛孤絕沉吟片刻,道:“我記住了。”
葉初向洛孤絕一拱手,感激道:“那就拜托洛兄了。隻不過……”
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兩個月,我隻能拖延住兩個月的時間。若是兩個月以内,龍血草沒能帶回來,縱使有整個神醫谷作支撐,也沒法将懷光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相信這個家夥啦,雖然話不多,人還是很靠譜的。”
蘇盈示意葉初安心,旋即又道:“不過我還有個疑問,既然葉家在所有人面前,都宣告葉三小姐死了,蕭懷光又是師父的骨肉,而師父在中庭……”
她頓了頓,問道:“你這次把蕭懷光帶回去,是以什麼身份呢?”
葉初笑笑,道:“不必擔心。此次我雖是秘密出行,但來時便已禀告過父親和二叔,懷光的身份,會是二叔流落在外的子嗣,等他成人之後,葉家定當傾阖族之力,助他恢複真正的家姓。”
蘇盈放下心,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道:“既然如此,當初讓師娘在神醫谷悄悄生下孩子不就好了。”
葉初搖頭:“中庭世家,極重視名聲與禮法,規矩繁多,很多時候一些決策并不能隻顧及一人,更多時候,要出于全族的利益考量。”
想起葉家老家主去世的場景,葉初長歎口氣,聲音忽然低沉下來:
“其實,祖父……一直很後悔。姑姑是祖父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兒,自幼極受寵愛,當年姑父出事,祖父無奈之下,對姑姑做出如此決策。”
“姑姑走後,神醫谷沒人敢再提起她,因為隻要一提,祖父就會犯病。祖父臨終前的心願,是将姑姑和她的孩子帶回神醫谷。祖父他……至死都挂念着姑姑。”
聽到葉初的話,蘇盈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她接過葉初手裡的藥,端入房中,床上的蕭懷光依舊面朝着牆壁,一言不發。
她把藥碗放下,然後悄悄離開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