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當年小小一善舉,竟引出這麼一段故事,最後還成就了幼子的姻緣,真是有一因必有一果。
“你呀,心裡真能藏得住事,居然憋到今日才說。”李氏對當年的方盈并沒有什麼印象,但一個剛經曆喪母、正寄人籬下的小女娃,有自己的見識已很難得,還敢對主家的公子直言不諱,甚至“以寡敵衆”,兩年前選了這個小兒媳婦,真是撿到寶了。
“從前……怕說了徒惹您傷心。”方盈不知李氏心中所想,腼腆一笑。
也是,沒有六郎消息的時候,他們這些孩子是不敢同她提六郎的,李氏握住方盈的手,笑道:“好,娘知道了,要是那混小子不知好歹,敢翻這舊賬,娘一定幫你收拾他!”
目的達到,方盈真心地笑了出來。
不想李氏忽然問道:“你從周家小娘子那兒跑回來,可是因為你同她說了這些,她取笑你了?”
方盈假裝驚訝:“您怎麼知道?”心裡想的卻是:夫人果然能聯想起來,此計得售也。
“不然你們兩個還能為什麼?”李氏笑着教導兒媳,“小姐妹玩笑話,不要往心裡去,明日來時,你再去看看她,不過,不要再提六郎了。”
方盈先答應了,才問:“娘是怕她聽了,想起先太子殿下麼?”
李氏一歎:“是啊。當日你們相交,多少有同病相憐之意,如今六郎平安還朝,咱們是苦盡甘來了,但太子殿下,卻是人死不能複生。”
“嗯,孩兒記下了。眼看她要出周太夫人的孝,娘,從善的婚事,最終是不是還得着落在皇家?”
“多半是,除非她再不許人。”
就算沒有那“一門三皇後”的說法,先許婚過太子殿下,後面想嫁旁人也難。
方盈想想周從善那甯折不彎的脾氣,有些擔心:“可她很不喜歡宮中那些妃嫔……”更不喜歡妃嫔們生的皇子。
周從善的姑母也就是周家第二代皇後,是當今皇帝的結發之妻,周皇後的孩子,僅有先太子袁恺長大,卻也不幸在兩年前薨逝。
她日常言談,别說當今皇帝的嫔妃,就是皇帝本人,周從善都頗有微詞,認為皇帝對不起她早逝的姑母和表兄,何況皇帝和妃子們生的皇子?
李氏倒不意外,“周家三朝顯貴,官家那些妃子她瞧不上,也是人之常情。”
不愧是前蜀長公主,方盈放心地往下談:“這次交趾之戰,三皇子立了大功,回來該封王了吧?燕王已娶妃,您說,官家會不會把從善許給三皇子?”
李氏想了一回,搖搖頭:“不好說。”停了停,她又接道,“若真是如此,朝中宮中,怕是都有得争。”
自七十年前天下大亂、群雄并起以來,各國皇帝也好、國主也罷,傳位時沒有一個不是腥風血雨的,到這步田地,什麼立嫡立長都沒人在意了,最要緊是能穩穩當當傳下去。
如今陳國已蕩平大半個天下,眼看要一統華夏,似乎到了恢複禮制的時候,恰好去歲征讨閩地時,二皇子沾了軍功、得封燕王,他生母是貴妃,在官家面前算是有寵,太子又已薨逝,他成了事實上的長子,許多人就都悄悄站到燕王這邊,想助他登上儲位,搏個從龍之功。
但若官家真把周從善嫁給南征交趾有功的三皇子,還給三皇子封王,那風向就定然是要轉一轉的了。
“但願六郎不要和三皇子牽涉過深。”李氏最後歎道。
方盈隻是擔心好友的歸宿,想聽聽婆婆的看法,沒想到說到最後,如此沉重,忙轉開話題,說起給即将歸來的紀六郎做冬衣等家常事。
法會要持續七日,她們婆媳隻前兩日親到相國寺,後面的事務都交給李氏二兒子紀延壽和紀府管家操辦。方盈第二日聽婆婆的話,去見了周從善,但并沒有提起她和婆婆談過的事,隻随便談些新鮮趣事就散了。
之後回到紀府,她陪着李氏日日數着路程,終于在九月初二這天收到消息,說大軍已進京畿駐紮,後日一早,紀六郎便會随主帥郝晟晖及三皇子殿下入城。
“官家命燕王率四品以下在京官員出城迎接,兒與五弟都在其列,娘和六弟妹安心在家等着,隻要一看到六郎,即叫人回報。”紀延壽喜氣洋洋道。
李氏也歡喜不已:“好好好,我們等着。”
方盈這些天心裡本來已經平靜,此刻聽見人真的就要到了,卻又不由自主心虛起來,連着兩個晚上都沒睡好,等到初四早上,更是天一亮就起身,梳妝打扮好了,便往李氏房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