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前腳剛邁進室内,就聽見裡間一聲清脆的巴掌響,頓時瞪大眼,看向門口掀簾子的侍女丁香,做口型問:“挨打了?”
丁香笑着搖頭,用氣聲答:“沒事兒。”請她進去。
方盈想想以婆母的行事作風,就算真要打兒子,也不會當着她的面打,就叫立春留在外間,自己接過包着衣裳的包袱,捧着進去。
内室裡,李氏嘴角含笑坐在炕上,紀延朗站在母親身側,神色如常,臉上也沒有巴掌印——果然隻是随便拍了一巴掌、不是真打吧?
方盈上前幾步,給李氏行過禮,站定了剛要說話,目光不期然與紀延朗對上,卻見他眉毛眼睛一起亂動,似乎正努力打什麼暗号。
可惜方盈跟他實在沒有默契,根本看不懂,她收回目光,望向李氏,笑道:“做的時候,雖然想着六郎也許會長高,尺寸放得寬了些,但恐怕還是不夠,先試試吧。”
“短點兒也沒事,今日左右是家宴,又沒外人。正好趁便給他量一下身,也好叫她們把做好的衣裳改一改。”李氏道。
“兒也是這般想。”方盈一邊說,一邊走上前,将包袱放到炕邊打開。
旁邊侍立的馨梅過來幫忙,同她一起展開上面那件湖藍錦袍,回頭看時,紀六郎沒事兒人似地站在原地,動都沒動。
“怎麼還愣着?還不脫了你那件舊袍?”李氏見狀,調侃兒子道,“怎麼?幾年沒回家,還拘束上了?”
紀延朗猶豫一瞬,才笑道:“沒有,就是這三年凡事自己動手,反而不慣有人伺候了。我自己來吧。”他說着走上前,接過錦袍,閃身繞進屏風後面。
方盈樂得不伺候他,倒是李氏怕她不自在,回話道:“那好啊,以後你都别用人伺候,凡事自己動手,我們倒省心呢。”
紀延朗笑了幾聲,很快換好衣裳走出來,“還算合身,就袖子稍微短點兒。”
他先前一直穿一件半新不舊的灰袍,仗着人長得好,倒也不覺得難看,這會兒換上新衣走到燈下,連方盈都覺眼前一亮,禁不住暗歎:當年名動錦官城的美少年紀六郎,真的回來了。
“嗯,等晚上脫下來,叫她們把邊兒放一放,就正好了。”李氏看着兒子,本來都要起身去幫他整理了,但剛一動就想起來,叫方盈,“盈兒給他把腰帶束上。”
方盈回神,拿起腰帶走到紀延朗跟前,比量了一下,默默回頭道:“馨梅姐姐,這怎麼……”
馨梅笑着走過來,卻不伸手幫忙,隻動口指點。
紀延朗由着她們倆忙活,自己拿眼睛看向母親,示意她是時候了。
李氏會意,看一眼門口守着的丁香,丁香就輕輕叫了一聲:“夫人。”
“嗯。”李氏站起身,緩緩走出去。
過了片刻,丁香又叫馨梅,方盈不知底細,隻當外面是有什麼事,她這會兒也隻差扣腰帶的最後一步,便讓馨梅去忙。
紀延朗看着馨梅和丁香都消失在門口,低頭看時,方盈也把腰帶扣好了,就開門見山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方盈驚訝擡頭,再環顧四周,後知後覺發現室内隻剩他們兩個,頓時警覺,以再柔順不過的語氣答:“郎君有事盡管吩咐。”
紀延朗:“……”
她這是被什麼孤魂野鬼附體了嗎?
“我娘又不在,你用不着裝成這樣。”他壓低聲音,“和你說正經的,我知道你必不是自願嫁過來,剛剛已同我娘商量過,咱們悄悄和離,過上幾個月,讓我娘認你做義女,之後再給你找個如意郎君,嫁妝……”
“可我已經有如意郎君了。”方盈不等他說完,就小聲卻堅定地打斷了他。
“我來出”三個字就這麼噎在紀延朗喉嚨口,他幹咳了兩聲,才覺得好些,試探着問:“什麼意思?你在外面已經有心上人了?”
方盈搖頭:“外面沒有,家裡有。”
她這麼說,紀延朗就算是真傻也明白了,何況他是裝傻——但明白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
他盯着方盈,緩緩低頭,湊近她耳邊道:“你想要什麼,盡可以直說,不必扯這種鬼都不信的瞎話。”
方盈很讨厭他靠這麼近說話,但此時戲正演到關鍵時刻,她得繃住了、不能後退,就硬挺着答:“我沒什麼想要的,隻要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
事情進展和紀延朗想得完全不一樣,他退後兩步,繞着方盈打量一圈,确定她雖然長開了些,比小時候好看了,但确然是那個和他結過不隻一次恩怨的方盈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