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聽說是一對母女,沒安置在家裡嗎?”程氏話跟得極快。
兒媳婦之間說話,剛開個頭,李氏直接打斷,顯得她蠻橫且不說,也顯得方盈柔弱可欺,時時要她袒護,且李氏也想聽聽方盈怎麼答,就低頭喝茶,仿佛不甚在意此事。
“三嫂四嫂這話說的,好像人家是投奔來的窮親戚。”方盈面上含笑,一副玩笑口吻,“六郎接她們母女來,原就是因為那邊舉目無親,無人照拂,此後是要在京中定居的,既是如此,自然先給她們安下家才妥當。”
李氏微微一笑,這孩子果然通透。
安氏被方盈頂了一句,心中頗不爽快,皮笑肉不笑道:“六弟妹這話不對吧?從來都是貴客更該請進家裡,傾其所有地招待,哪有随便在外面賃下個院子安置的道理?那才是打發窮親戚呢。”
“三嫂誤會了,我們沒說不招待啊。”方盈一臉無辜,“隻是她們母女還有一年的孝,總沒有在人家孝期裡宴請的道理。說起這個,還真是六郎想得周到,咱們家喜事一樁接一樁,眼看要大擺筵席,若是直接把人家母女倆安置在家裡,那才是咱們為難,人家也為難。”
嶽青娥點頭附和:“還真是。咱們宴客,不請她們母女,顯得咱們失禮,請吧,人家又服孝呢,實在不便。在人家母女倆,剛失去相依為命的至親,看着咱們一家子和和樂樂的,隻怕也更增傷心。”
方盈輕輕一歎:“二嫂所言極是。”
安氏叫她倆這一唱一和堵得說不出話,隻好給程氏使個眼色,示意她說話。
“那還真是六郎有心了。”程氏笑眯眯接話,“看來這三年相處下來,情分不淺。”
安氏醒悟,她們提起此事,原就是為了說這一茬的,叫方盈一繞,她都給忘了,忙添上一句:“可真難得我們六郎有這份體貼心思。那家小娘子多大了?”
她滿臉看好戲的神色,連點兒掩飾都沒有,李氏皺着眉,剛要開口,方盈先大方答道:“說是十六。”
“哎呦,正當妙齡啊,守完她哥哥的孝,正好出嫁。”安氏眉飛色舞道。
程氏緊着接上:“是呢。到時可得找個好人家,也好還報她哥哥搭救六郎的恩。”
安氏更不給旁人開口機會,伸手一拍妯娌,“哎呀,這還用你操心?你就瞧咱們六郎這上心的樣兒,也必不會委屈了那小娘子。”
她這回學聰明了,話不說實,這麼似有似無地影射,方盈都不好辯駁,嶽青娥便出面解圍,說還有些家事要方盈幫忙,帶着她從李氏房裡辭了出去。
“多謝二嫂。”出了李氏院子,方盈先笑着道謝。
嶽青娥握住她的手,搖頭道:“謝我什麼?我還要找你賠不是呢。”
方盈驚訝:“二嫂找我賠什麼不是?”
嶽青娥歎一口氣:“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六郎給鄧家母女賃那小院,是你二伯派人幫着去辦的。”
難怪,她就說紀延朗才回來沒幾天,怎麼把這事辦得這麼利索,連婆婆都一點兒風聲沒聽見,就把院子都準備好了。
“這有什麼好賠不是的?”方盈笑着捏捏嫂嫂的手,“我方才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真沒覺得六郎這麼安排有錯,他錯隻錯在事先沒和娘把話說明白……”
嶽青娥恨鐵不成鋼地點一下她額頭:“你啊!就傻吧。得虧是嫁到咱們家,有娘這麼一個慈愛的婆母,嫁到旁人家去,還不讓人生吞活剝了、連骨頭都剩不下?”
方盈笑道:“多謝嫂嫂疼我,不過真遇上豺狼虎豹,我也不會束手就擒,怎麼也得崩掉他們幾顆牙才行。”
“瞧你這點兒出息。”嶽青娥笑了幾聲,又道,“說真的,六郎對那鄧家小娘子到底是何心思,你還得盡快弄清楚才是。”她說着回頭看一眼侍女們,侍女們便慢下腳步。
嶽青娥拉着方盈快走幾步、拉開距離,然後低聲道:“若真止于兄妹之誼,自是最好,這一年打聽着有什麼好人家,等明年把她嫁出去,也就省心了。若還有别的,你更得早作打算,最好是先懷上身孕,以娘的脾氣,你懷着孩子,絕不會同意那小娘子進門,總得等你生下來……”
方盈感覺肚子隐隐作痛,忙說:“我記下了,多謝嫂嫂教我。”
嶽青娥隻當她是聽着逆耳,便輕歎道:“我知道你對六郎情意深重,聽見這些,心裡難受,但有什麼法子?公侯将相之家的公子,哪個房裡沒有姬妾?你二伯同我,旁人看着也算恩愛夫妻了……我同你說一件事,你先不要告訴旁人,更别同娘說。”
“怎麼?難道二伯在外面做了對不起嫂嫂的事?”方盈吓了一跳,趕忙問道。
“不是。”嶽青娥反倒叫她逗笑了,“想哪去了?他哪是那樣的人。”
方盈拍拍胸口:“嫂嫂自己說得吓人,還怪我想歪了。到底什麼事?”
“其實算是喜事,因此我想等公公他們回來再說。”嶽青娥湊到方盈耳邊,“我房裡的蓮蓬有孕了。”
蓮蓬是嶽青娥給紀延壽收的通房。
方盈愣了一愣,接着給嶽青娥道賀:“确實是喜事,給嫂嫂道喜了。我看蓮蓬很老實聽話,若能一舉得男,嫂嫂養在膝下,也省得有人再肖想不該他們肖想的東西。”
嶽青娥點頭:“我也是這麼想。這兩年我這肚子再沒動靜,光吃補藥都吃了多少?真是心裡又急,胃裡又燒得慌。”
“要不就把藥停了吧,我瞧着嫂嫂現在身子好多了,蓮蓬懷上這一胎,說不定就能再帶個弟弟來。”
“承你吉言吧。”
兩人說着話去見管事娘子,處置完家事,剛一起喝了半盞茶,就有人進來回報,說封賞旨意已下,紀延朗入禁軍任骁雄軍指揮使,加皇城使,另有賞賜若幹。
傳話的人還解釋說,骁雄軍是官家新組建的精銳騎兵,六郎這是被官家委以重任了,緊着向方盈道賀。
方盈叫立春給了賞,追問:“三皇子殿下呢?”
“回六娘,三皇子殿下封秦王,還加了檢校太傅、侍中。”
還真封王了,封王好啊,封王了,從善的婚事就不必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