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本來用來分席的大落地屏風擺到門口,免得末座直接背對着門,風吹得冷。
紀光庭和李氏先入主位坐下,各房依長幼順序落座,安氏憋着一肚子氣,此時才發現他們夫婦的席位與主位之間還設了矮幾,使得他們的席位往後挪了半張食案遠,明顯落後于紀延壽夫婦,火氣頓時就壓不住了。
“這裡還有席位啊,”她直直看着嶽青娥,皮笑肉不笑道,“二嫂這是給誰留的?怎麼專放在我們前面?”
嶽青娥就知道她會問,當下笑道:“那是給四妹和孩子們的,三弟妹沒發覺幾案格外矮些麼?我想着父親難得回家,必定想孩子們,如此也能讓孩子們多多親近祖父。”
已經坐下的紀延昌拉了妻子一把,同時對嶽青娥笑道:“還是二嫂想得周到。”又說妻子,“還不快坐下。”
安氏不情不願坐下,那邊侍女已經引着紀四娘和孩子們入座,紀光庭看見,果然歡喜,但數了數人頭,又覺得人丁還是不夠興旺,五個兒子才生了四個孫子三個孫女,一家兩個都沒勾上,便同妻子說道:“希望明年還能再擺這麼一席。”
李氏笑道:“明年恐怕不成,後年吧,二郎房裡人懷上四個月了,明年三月生,到後年此時,也快有五郎家小四這麼大了。”
安氏和紀延昌席位雖略遠了一點兒,但李氏說這話時聲音不大不小,他們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紀延昌城府深還好,安氏心先是一沉,接着又有點幸災樂禍,迫不及待說道:“哎喲,這麼大喜事,二嫂怎麼這麼沉得住氣,也不同我們說一說?”
嶽青娥下首一席的程氏沒聽清楚,插嘴問:“什麼喜事?”
“四弟妹沒聽見嗎?”安氏提高音量,“二嫂房裡有人有喜了,已經四個月了呢。”
“是嗎?那真是要恭喜二伯二嫂。”
嶽青娥知道她們沒安好心,因此更要笑得歡暢:“二位弟妹有心了,同喜同喜。”
李氏便在此時不緊不慢接話:“是啊,你們房裡不是也都有喜訊麼?聽說四郎房裡那個,月份還要大一些?”
這話一說,安氏立即轉頭,一臉難以置信地怒瞪紀延昌,程氏倒是一副已然知曉的模樣,笑着答道:“是,說是快五個月了。”
嶽青娥眼見着安氏再次轉頭,怒瞪程氏,差點笑出聲來,“那我還真沒說錯,确實是同喜。”
“三喜臨門,今日合該歡宴,開宴吧?”李氏笑着問丈夫。
紀光庭點頭:“開宴。”又對兒子們說,“今日許你們開懷暢飲。”
紀延朗坐在末座,随着兄長們答應一聲,轉頭悄悄問方盈,“我怎麼覺着哪裡不太對?”
“哪裡不對?”方盈明知故問。
“三哥三嫂好像并沒有什麼喜意,三嫂還很生氣。”紀延朗瞄着三哥那一席,小聲說。
“我猜三嫂在娘說出來之前,根本不知道此事。”
“這怎麼可能?沒道理娘先知道……”
方盈好心為他解惑:“你去迎父親他們時,沒發現麼?三伯四伯此次都帶了侍妾回府,我原也不知緣故,如今看來,正是因為有孕了,才帶回來的。”
紀延朗皺眉:“之前送信回來,都沒提過此事麼?”
“應當沒有,不然以娘的脾氣,是會叫三嫂四嫂提前準備的。此事我是聽二嫂說的,二嫂也是行李送回府,才知道還有兩個人,但那時也不知道是已經有孕的。”
方盈說着,心裡也覺奇怪,這眼看入冬了,雖然路途不遠,也不該帶着孕婦路上奔波,萬一有個好歹……難道是因為真的要對北趙開戰,以防萬一,才帶回來的?
她把這個猜測小聲跟紀延朗說了,紀延朗想一想,點頭道:“方才父親跟我說,官家已決心征讨北趙。”
他們倆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主位的紀光庭和李氏正對着他們,看得一清二楚,紀光庭笑着和妻子說:“這不是挺說得來麼?”
“畢竟從小認識,隻要他自己轉過這個彎兒,以盈兒的性情,他們就不可能處得不好。”李氏滿臉心滿意足的笑。
“六郎還是長進了,我本以為得等我回來教訓他,他才能轉過來,沒想到他自己先想通了。”
紀光庭說完,看着酒菜上桌,舉起杯來,揚聲道:“今日家宴,第一杯酒,我要敬夫人。”
李氏驚訝,看向丈夫,卻見他也轉過頭來看向自己,“夫人與我結缡二十七載,生兒育女、主持中饋,從無半分不到之處,進京這四年,尤其辛苦,紀家能有今日,夫人當居首功。”
說着話,紀光庭舉杯與李氏碰了碰,然後一飲而盡。
下面子媳不論心裡如何作想,也都紛紛說:“娘辛苦了。”跟着舉杯飲盡。
李氏也喝了這一杯,然後才笑道:“首功我可不敢當,郡公多年征戰沙場、出生入死打下這一份家業……”
紀光庭按住她執杯的手,笑道:“你再說下去,倒像我們兩個老的當着孩子們的面表功了。”大家都笑起來,他在滿堂笑聲中,轉向子女們,“夫妻一體,隻有同心同力,才能家業興旺。你們以後,也當如此。”
衆人齊聲應是,紀光庭放下酒杯,給李氏夾了一筷子菜,大家才跟着提箸,吃起飯來。
紀延朗看見端上來一個小銅火鍋,羊肉味撲鼻而來,想起答應給方盈買烤羊排,靠近她說:“烤羊排過兩日再給你買,今日來不及,明日休沐……”
“我知道,不急。”方盈叫立春給自己先盛一碗湯,然後道,“娘已經吩咐兩位嬷嬷不用再去了。”
“多謝。”紀延朗一面道謝,一面夾了個雞腿給方盈,“來,多吃點。”
“你不是總嫌我吃得多麼?”方盈終于找到機會報這一箭之仇。
紀延朗賠笑解釋:“沒有沒有,我先前隻是沒見過,有些驚奇,能吃挺好的……”
方盈看他一眼,正待說話,主位紀光庭已經又再舉杯,趕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
“第二杯酒,該敬阖家女眷。人都說将門虎女,卻不知做我們武将之家的媳婦格外不容易,”紀光庭目光一席一席掃下去,最後落到方盈身上,“你們都是好孩子,尤其二娘六娘,格外辛苦。”
嶽青娥又感動又不安,帶頭站起來,福身道:“都是媳婦們該做的,不敢當……”
紀光庭見兒媳婦們都跟着站起來,且都有些不安,空着的手虛按了按,道:“坐坐坐,我知道你們不敢領受,隻是想提醒這幾個臭小子,記着你們的辛苦,來,共飲此杯,慶賀我們一家團聚。”
這一杯喝完,别人沒敢說話,紀延朗先道:“父親放心,兒子們記着呢,不信您問母親,兒子早答應過要備上一桌上好席面,宴請家中女眷。”
“是嗎?”紀光庭看向妻子。
“說是說了,到底何時請我們啊?”李氏笑問。
紀延朗道:“要是娘和嫂嫂們明日得空,明日就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