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聶雲打開包袱,指尖覆上一層柔軟的觸感,目送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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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執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搭了一下肩膀,他回過頭,看見一個家丁打扮的人,在看清他臉後喜上眉梢。
“小少爺!真的是你啊!”
“你是?”
“我是老夫人院裡的小厮,大家都急着找您呢。”
沈清執頓下身子,“找我做什麼。”
家丁說道:“上次您被大人接走,沒人知道您究竟去了哪,有事也找不着您,小的今日家中出了點意外,沒想正好在外面碰着您了,小少爺,麻煩您回家一趟吧。”
“祖母她有說是何事嗎?”
“據說是府裡又來了一位貴人。”
那便是為自己引薦。真有這麼好?沈清執輕笑:“知道了,你有事便走吧。”
家丁不放心地回頭了幾次,“那少爺您一定要去啊。”
沈清執換了個方向,到小攤上買了個禮物,打算用來哄小柒,收好後往季家走去。
門外一切照舊,隻不過等他剛到府邸的大街便有人認出了他,似乎正是出去找他的下人。
“小少爺!”
“你打住,已經有人和我說過了。”沈清執說着進了門,被門内焦急等待的丫鬟領去了客廳。
“您進去吧,應該還來得及。”
門内坐着黑壓壓的幾個身影,沈清執晃晃腦袋,對着老太太行李,“祖母。”
“弦兒過來。”老太太對他招了招手,聲音明顯沉穩了許多。
他走進去後才發現老夫人坐在下位,而那上位坐着的是一位玄衣男子,頭戴冠冕,一雙眸子潤着光,正饒有興味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沈清執呼吸一重,頭皮開始發麻起來,他上去行李,“見過祖母父親,請問這位是……”
老太太滿意地對他點頭,并招呼他上去給大人行李,“弦兒,快來見過欽大人。”
欽大人?沈清執冷笑,強忍着怒意準備鞠躬,秦烨制止了他,“不必了,小少爺免禮。”
“大人。”季老夫人起身對上位人道,“我這孫兒初來乍到許多事都不甚明意,容草民和小孫交代幾聲,再領他來和您……”
“老夫人不必客氣,請便吧。”
“謝過大人。”老太太對着兒子孫兒使了眼神讓他們跟着自己離開,招呼家裡的仆人招待好大人,好水好茶端上來。
沈清執跟着祖母來到大院的偏屋,屋裡隻有季父和他三人,老太太拄着拐杖,轉過身來淚眼婆娑起來,“弦兒,祖母就知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咱們季家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祖母,您哭什麼?”
老太太拍上了孫兒的手,“你可知今日來的是哪位大人。”
大人是誰,沈清執比誰都清楚,但他猜不透皇帝來此的目的,難道隻因在酒肆見過季北弦一面,便動了君心思,跑季家長輩面前來讨婚事了?
怎麼想怎麼離譜,“不知,弦兒從未見過那位大人。”
季父聽了半天,在一旁嗤笑一聲,“就他在外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母親您問他也白問。”
沈清執毫不示弱,“那您一定是見過他咯?”
“你……”季父臉色一白,“無知小兒。”
“好了!你也真是,做父親的天天就知道數落兒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與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老太太拉過孫兒與自己坐下,目光慈愛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才不像你爹說得那樣不堪。”
“方才來的那位大人,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大臣,他帶來了聖上口谕,讓你去皇宮為聖上裁衣制布。這可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你爹隻不過是嫉妒你的好命罷了。”
沈清執還沒開口質問事情的真假,季父便插起了嘴,“什麼福氣?皇宮出了那麼大的事,他趕着上去不是送死就是替人做替死鬼。”
“季恒力!”老夫人動了大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總有人要頂替掉那個位置,你莫要吓得弦兒不敢去了,這福氣可就這麼一次!”
“可您剛才還說他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季恒力道,“母親,這事沒您想的那麼簡單。”
老太太無語凝噎,她當然知道事情的複雜性,但不一定便是壞事,轉頭對着沈清執說:“弦兒,你是如何想的?這可是聖上口谕,你若去了,必定榮華富貴享不完。”
沈清執算是聽了個大概,婉拒道:“弦兒手藝不精,若是做得不得聖上心意,恐怕會連累整個季家。”
老太太溫柔地撫了撫孫兒的頭,“小弦兒,你還不明白嗎?司衣庫出了事,皇帝信不過公裡的人……可他不讓手藝娴熟的二哥去,反而選了你,定是你哪裡讨了他的喜。”
沈清執瞳孔地震,“祖母,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
祖母的慈愛令他頭皮發麻,他搖頭,“我不想去。”
“隻不過在皇帝面前做個小裁縫,不會有什麼大事的,你若做得好了,那總司的位置說不定也是你的了,這是何等的榮譽?你祖父他生前最大的願望便是成為皇商,能在司衣庫做事,是幾輩子都修不來點福份。”
沈清執不敢苟同,季祖母放大招,“你祖父當年本來是要差一月才趕貨回京的,聽到你出生的消息,他急急忙忙運好貨,撞上了匈奴摔落山崖。若你祖父沒死,他定當是很疼你的。”
“匈奴?”不是山賊嗎。
“是的,他們僞裝成商人,到處燒殺搶掠,先皇當年将其剿滅,據說最近在南海又見到了他們的影子。”
見他陷入沉思,季老夫人也不太願逼他,“你不願,祖母也不難為你,隻不過皇命難違,你說話的時候小心點。”
他們談完回到了客廳,大人正在品茶,見幾人回來,放下了茶杯。
“草民見過大人。”
三人落座,沈清執上前對大人委婉道:“勞煩大人走一趟,然草民初入茅廬,尚在學習之中,恐手藝不精侍奉不了皇上。”
“皇帝說不打緊。”秦烨從陰暗中走出來,露出臉,“隻是我也很好奇,皇帝他究竟瞧上了你哪裡。”
沈清執面色不變,眼神從頭到尾都隻把他看成一個陌生人,淡笑:“大人不知,那草民便更不知了。”
欽大人在季家逗留了一下午,等走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老太太拿着厚禮讓孫子送大人一程,“弦兒,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你若能說服大人,便留下來。”
老太太估計已經猜錯這就是皇帝本人了,他安撫老婦人,提着禮盒送秦烨出門,“大人,您的馬車停在哪兒了呢?”
秦烨走出了門,“我沒乘馬車來,你送我回去吧。”
“大人可是難為草民了。”沈清執為難道,“草民才到京中沒幾日,又極少出過門,您讓我送您,怕是尋不着路。”
“季北弦?”
“嗯?”
他回過頭:“你當真不認識我?”
沈清執一愣,“草民何德何能得以結識大人。”
“哦?”秦烨靠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聲音極低道,“若朕說醍醐酒肆呢。”
“朕?你是皇帝!”沈清執惶恐不已,作态與醍醐那晚别無二樣,“草民豈敢窺視聖上龍顔,自是不認得的。”
這一刻,他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嚣,狗皇帝不碰他還好,至少可以尚存理智,但現在,他恨不得把狗東西的手都給剁了。
正當沈清執一咬牙,準備甩開手臂時,另一隻手突然又被人抓住,他頓時怔住,通過狗皇帝的視線,往身後一看。
宋子熠風塵仆仆,雙目不知是不是被風吹得猩紅,在靜觀一兩秒後,五指逐漸發力。
“我找了你一天,以為你遇到危險,結果你跑來晚上和别人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