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僵硬發紫卻能看出五官優越的青年臉龐映入眼簾。
傅靜思怔怔看着,半晌後閉上眼,一句話也說不出。
謝昔訣道:“大護法的弟子。”
陸采心中一歎,心道果然如此。
這弟子是浮屠山一個頗有名氣的人物,雖沒有傅靜思那般優秀,卻也稱得上天資卓絕。
浮屠山各個護法長老門下都是有親傳弟子的,大護法的這個弟子與傅靜思以往關系也算不錯。
她即便心中有所準備,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巽城幾百萬條人命,盡皆死在他手上,如此滔天惡行,就不怕遭報應嗎?”傅靜思喃喃道。
這個“他”,自然不會是這弟子,而是他背後的大護法。
這麼大的事,還要将傅靜思乃至整個浮屠山都瞞過去,區區一個弟子怎能做到?必然要身居高位才行。
謝昔訣嗤笑一聲,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看見傅靜思蒼白的臉色,又将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事到如今,陸采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最終隻道:“傅姑娘,如今我們能做的,隻有抓住兇手,給巽城百姓一個交代。”
傅靜思擡起頭,臉色慢慢堅定。
“真君說得是。我将他帶回去吧,至少是個證據。”她摸了摸手上的乾坤戒,那具屍體霎時從原地消失。
乾坤戒是由一種内有空間的界石所鑄,可以存放許多東西,卻不包括活物。
但當活物成了屍體,自然也就不受限制了。
幾人于是又返回了淨沙寺。
回去時,在寺内遇見城主和淨沙寺的小和尚正說着什麼,陸采見他神清氣爽,渾身幹幹淨淨,倒是有些氣質。
他行迹可疑,但陸采觀察一陣,發現他其實隻是個什麼秘密也沒有的普通人罷了,昨晚也确實是去洗澡的。
謝昔訣留下的神識沒有立刻收回,因此還看見他洗完澡後,回去被幾個城民諷刺嫌棄了幾句,當時城主隻沉默了一會兒便默默離開,并未辯解回擊。
這個城主受過刺激,精神不大正常,然而他對他的城民仿佛沒有絲毫怨恨,即使之前他們闖進城主府,殺了他全家,還曾将他趕出淨沙寺,他亦未曾恨過。
陸采沒有過他這樣的經曆,因此不能感同身受,對這件事也不知如何評價。
或許是各人有各人的立場,站在城主的立場,他沒做錯,站在城民的立場,也能理解他們為何怨恨。
城主的家人固然是無妄之災,然而其他慘死的巽城城民,又何嘗不無辜。
他們不知這不是瘟疫,便将染病的緣由怪在城主救人上,若不救,那家人便不會多活一段時日,多傳染一些人,他們慘死的家人或許就能活。
誰都有痛苦,誰都可憐,是是非非如今已經說不清楚了。
唯一能确定有罪的,便是将巽城殘害至此的幕後之人。
回去後,謝昔訣看向陸采道:“如今沒找出報信的人,這所謂‘瘟疫’你打算怎麼辦?”
傅靜思聞言,也看向陸采。
陸采道:“其實之前我探脈時便發覺,他們體内的本不是什麼病,而是有一些邪氣在體内吞食.精血。”
“邪氣?”
“正是。非要說的話,就如望月山脈的魔氣一般,能夠對人造成傷害,隻是這個邪氣沒有那魔氣威力大罷了。”
“望月山脈的魔氣沾之即死,是攻擊力很強的腐蝕性邪氣,而巽城這種邪氣,卻是能夠吸人精血,強大邪氣主人自身修為的輔佐型邪氣,本質都是一些陰邪力量。”
“其實這種邪氣,讓原主人撤出他人體内是最穩妥幹淨的法子,然而先前我以為淨沙寺内藏有線人,想着通過他來令那人主動撤回,如今雖已揪出幕後主使,沒有這個線人,我們也無法暗中操縱。”
“若以明面動作讓他撤回,還要告訴長青魔尊,這其中查找求證,來來回回,又要耽擱許久。”
“淨蓮陣剩下的時日不多了,被邪氣侵蝕的人等不起,如今我們沒有其他的選擇,便隻能淨化這些邪氣。”
謝昔訣問:“如何淨化?”
陸采頓了頓,道:“将我的精血融入靈力中,輸送進他們體内,便可淨化。”
謝昔訣:“……”
謝昔訣真是想不明白,一群毫不相幹的陌生人,為何總有人為救他們願意傷及自身,之前那些僧人是,現在的陸采也是。
謝昔訣冷笑道:“你心懷衆生,衆生可曾感恩你?端看那群秃驢,為了巽城盡皆坐化,淨沙寺内可有一人提起?可有一人記得為他們點上一柱香,燒上一張紙?”
他除了陸采第一日去浮屠山時曾态度警惕,之後的這段時日一直很是親近,雖陸采不知為何,然而他如今這副态度,倒讓陸采有些無所适從了。
陸采沉默片刻,低聲道:“救人原也不是為了讓人報答的。”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我也不是說,要用全部精血、犧牲自己去救。隻是一小部分罷了。”
謝昔訣懶得跟他廢話,隻冷笑道:“陸采,你信不信,你真這麼幹了,我就将你辛辛苦苦救得這群人一把火全燒了。”
陸采:“……”
陸采道:“……這又是何必呢。”
這是謝昔訣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想卻是在這樣的境況下。
謝昔訣道:“你若不信,大可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