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唯也看着她。
或許是因為控制發育,郁葳不像丁晴和喻景程那麼高,但比例極好,直肩細腰長腿,筆直利落,帶着股被磨煉出的沉穩和疏冷,與同齡的學生感覺很不一樣。
這種天還穿着外套,也不嫌熱,隻把袖子拉到手肘,露出很細的,稍一用力就青筋鼓起的手臂。
她走得不慢,喻唯要疾步才追得上。
“現在去食堂要排很久隊。”喻唯被陽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拉高了衣領,悶聲道,“而且好吃的可能都沒了。”
“不去食堂。”郁葳側目瞥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又抿緊。
像是有話要說,又忍住了。
喻唯推推眼鏡,躲開視線,才注意到郁葳沒帶她往食堂走。
從學校出去,穿過幾條胡同,喻唯到了她上次被混混堵住受傷的地方。
往前走到頭,有一個緊閉着的掉了色的小木門,上面貼着草紙寫的幾個字:元寶香燭。
郁葳拍了拍門,“奶奶。”
裡頭應了聲,沒兩分鐘,木門裡響起開鎖聲。
“回來啦。”老太太眉開眼笑,臉上皺紋堆在一起,蒼老又慈祥,看着喻唯問,“腿上的傷好了沒呀?”
“謝謝您,已經好了。”
喻唯第二次來。
上次沒戴眼鏡,這次倉促的毫無準備。
“快别站着了。”老太太把門打開,“進來進來,沒吃飯吧?我去炒幾個菜。”
“不用麻煩。”
喻唯趕緊開口,但小老太太腿腳十分利索,沒聽見一樣,穿過老舊的木制貨架,喻唯就聽見一陣珠簾晃動聲。
人已經出去了。
郁葳往裡走,搬起櫃子邊還沒拆封的紙箱放在貨架上。
房間不大,隻有幾平米,幾個木架木櫃堆放的整整齊齊,上面堆滿了紅白蠟燭和一盒一盒的線香,櫃子前的地闆擺着一排半人多高的透明塑料袋,袋子裡金黃一片。
和上次她在院子裡的樹下看到的東西一樣。
是疊好的紙金元寶。
東側櫃子中間搭着一張黑色八仙桌,牆上挂着畫像,桌上擺着供果點心,點着香燭。
那股濃厚的氣味大概就是從這兒來的。
“進來把門關上。”
郁葳走到小房間對面的出口,掀開布簾回頭。
喻唯哦了聲。
從小屋子裡出來空間也不大,一邊靠牆放着沙發桌子,另一邊擺着床跟家具,卧室客廳擠在一起。
喻唯沒多看,但房間實在太小,一覽無餘。
她低下頭,匆匆穿過前面的珠簾門,叫住郁葳。
“讓奶奶别做了。”喻唯走進了壓低聲音,“我随便吃點什麼都行。”
她幫不上忙,也不好進去添亂。
老太太還當她是資助郁葳滑冰上學的半個恩人。
郁葳看她一眼,“電扇會開嗎?”
喻唯:“……”
她又不是傻子。
喻唯站在郁葳書桌前,低頭看着桌上的小台扇,不知道用了多久,底座上的兩個旋鈕上的字已經磨沒了,她兩個都試了試,镂空罩子裡的扇葉紋絲不動。
怕把它弄壞了,喻唯也不敢多動。
“奶奶問你喜歡吃什麼。”
郁葳聲音剛從門外傳來,珠串門簾嘩啦啦地響。
喻唯瞬間回身,“不用麻煩,吃面就好。”
郁葳逆光站在門口,正午光線濃烈,給她修長的身形渡了層光邊,門簾珠子在她背後晃動,折射着璀璨漂亮的色彩。
喻唯挪開眼。
郁葳沒走。
她進來,停在喻唯跟前。
喻唯忙往旁邊挪開,露出身後保持原樣的小台扇。
她尴尬地看着郁葳彎腰,在桌子下面插上電源,台扇呼一下轉起來,風吹在喻唯滾燙發熱的臉上。
“白灼蝦仁,西藍花,還是……”
這些是郁葳在喻家餐桌上見過的,她說到一半,忽然一愣,眉頭緊鎖看着喻唯,“這些是你喜歡吃的嗎?”
喻唯點頭,又猶豫,“随便做點什麼都可以,要不還是出去吃吧。”
她有點不安,資助是假的,她受之有愧。
郁葳抿唇,沒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風扇努力地轉動着扇葉,空氣悶熱又焦躁,喻唯拉開衣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這個房間也不大,戴上眼鏡一眼看過去,盡收眼底。
老舊的家具,牆原來不是顔色偏黃,是刷的白色塗料年久氧化成了偏黃的色調,受潮斑駁處貼着舊報紙。
喻唯看了好久,在報紙的角落裡找到一小條舊聞,剛升青年組的小将郁葳第一場國際賽事斬獲金牌,打破紀錄,有望……
後面的字被折進去,沒了。
喻唯盯着被膠帶封住折疊進去的部分,怅然起身,一擡頭,就看見玻璃櫃裡擺着的滿滿當當的獎牌和獎杯,擠擠挨挨堆放在一起,中間在一個獎杯上靠着一張照片。
一張一家三口的舊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