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賜安沉默片刻,道:“我當時撿你回來,要你答應了我一件事,你可還記得?”
青瑕微微一怔:“記得。”
“您說,若有一天,您和宮先生的命我隻能救一個,您要我救宮先生,可是……”
“沒有可是。”
徐賜安的眼神忽然冰冷下來,“你别忘了,當初趕去懲惡台的路上,若非你優柔寡斷,宮忱未必會死。”
“那時您累得從萬米高空中墜下,我怎麼可能丢下……!”
當啷。
“如果做不到,就不該答應。”徐賜安把玉佩取下來,扔在桌上,“拿走,從今天起,我把你還給宮忱。”
“他若再出事,”徐賜安一字一句道,“我不會放過你。”
沉默片刻後。
青瑕緩緩拿起玉佩,低着頭道:“好。”
“記得帶句話。”
徐賜安閉了閉眼:“我明天成親,你就這麼告訴他。”
青瑕嘴巴微張,目光呆滞:“啊?”
“啊什麼啊,”徐賜安嗤了一聲,沒什麼力氣地屈指彈了下面前這隻宮忱養的笨鬼,低聲道,
“讓他來搶親。”
.
最開始,鬼界的嫁娶比人界簡單太多。
無需三書六禮,八擡大轎,隻需新郎找鬼婚司買一根紅線,一頭牽在自己手上,另一頭牽在新娘子手上,就算成親。
至于解除關系,同樣去鬼婚司買把絕情剪,咔擦一聲,就能斷得幹幹淨淨。
後來,第一任鬼王為愛人殉情,無數鬼民為之感動流淚。
鬼亦有真情不悔。
鬼亦能一生一世。
為了迎合鬼民對愛情的美好向往,鬼婚司連夜推出一套嶄新的嫁娶儀式,可謂驚天地泣鬼神。
“所以,這第一個環節,我要背着新娘繞鬼市走一圈?”
徐賜安平靜地問出了這一句話。
“是的。”
身後給他梳妝的鬼仆回道。
“你沒看到我腿瘸了嗎?”
“無礙,小的給您備了拐杖。”鬼仆道,“黃金骷髅頭,顯氣派。”
徐賜安一言難盡地接過,看了鬼仆一眼:“然後呢?”
“掀蓋頭。”
這個還算正常。徐賜安剛要松一口氣——
鬼仆:“不過,要用嘴掀。”
徐賜安:“………”
“第三個呢?”
他額頭青筋隐隐突出,咬牙道。
“這是最後,也是最浪漫的環節。”鬼仆一臉向往道,“您将和新娘子一同乘坐幽靈花橋飛往洞房。”
“等等,”徐賜安問,“為什麼要飛過去?”
“這是因為,”鬼仆耐心解釋,“您和新娘要在空中洞房。”
“在、空、中、洞、房?”
“對的。”
咔擦一聲。
徐賜安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擰下來的黃金骷髅頭,面無表情地往後一扔,“不需要了,拿走吧。”
“好、好的。”鬼仆哆嗦道。
呵。
這些變态環節,徐賜安一個也不想參與。
等宮忱來搶親,他靈力也恢複七八成,屆時帶人殺出鬼界不是問題。
但問題是——
直到徐賜安梳妝完畢,到鬼婚司門口了,宮忱依然不見蹤影。
徐賜安在心裡暗罵一聲。
他隻能感覺到宮忱就在附近,但是這附近鬼擠鬼的,氣息混雜在一起,根本不能精确分辨出人在哪裡。
“姚澤王大人的義子長得怎麼跟他一點也不像啊?”
“都說了是義子,你個蠢貨。”
“這位殿下好俊,新娘子怎麼還不來,都不怕被其他鬼給搶了。”
“在前面了,你個瞎子。”
果然,下一秒,司儀大喊:
“讓——新娘子到——”
“西廂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虛傳,多麼曼妙的身姿。”
“我都不知道羨慕誰了。”
“………”
徐賜安深吸了口氣。
宮忱還沒出現,他不能貿然離開,如今隻能……
隻能。
他閉了閉眼,一瘸一拐走上去,緩緩蹲在新娘子面前。
那新娘子頭上蓋着密不透風的紅蓋頭,無法視物,隻能在司儀的牽引下,先将手掌落在徐賜安的後背上,摸索了一番。
徐賜安不耐道:“上來便是。”
那手微微一頓,随後便勾上了徐賜安的脖頸,整個身體徐徐壓了上來。
與看起來的嬌小不同,新娘子有些重。
徐賜安的腿被鎖靈釘紮穿過,如今尚未痊愈,看似走得不緊不慢,實則比往常要遲緩一點。
正常走下來,整個鬼市要走兩個時辰。
但因為是背着走,走走停停,加上中途新郎需要把新娘子放下來共吃一頓飯再走,這一環節其實至少需要三個時辰。
約莫半個時辰的時候,徐賜安的額頭被輕輕觸碰了一下。
“别碰我。”徐賜安當即冷聲道。
新娘子這次卻恍若未聞,繼續捏着衣角,輕輕給他擦汗。
“聽不懂話嗎?”徐賜安皺眉避開,快惡心透了,“都說了别……”
“是我。”新娘子道。
這一瞬間,徐賜安忽的像被人釘在原地,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
隻有瞳孔一寸一寸地收縮。
在寬大紅色嫁衣的遮掩下,宮忱将二指貼在徐賜安的額上。
他的嘴唇若有若無碰到徐賜安的耳垂,沒有張口,聲音卻又低又磁地傳入徐賜安的腦海中。
這是宮忱死後,徐賜安第一次聽見宮忱的聲音。
像做夢一樣。
“師兄,”他溫和地說,
“我來與你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