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的爹娘啊!!
他要瘋了!!
救命!!救命啊!!!
身上的皮肉被牙齒生生撕咬,鮮血汩汩流下,淚水不要命地湧出。
好痛啊!救命啊!!救命啊!!
“真可憐,是不是很痛?”
一道蠱惑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男孩抑制不住地點頭。
“隻要你咬下其中任何一個人的一塊肉,咽下去,”
那聲音溫潤和煦,繼續道,“我就讓它們停下。”
男孩渾身顫抖,幾次神志不清地張了張嘴,又猛地咬牙閉上。
他感覺身體裡的血已經越流越緩慢,隻要再堅持一會,就能死了。
再堅持……一會……
“你不會是想撐到失血而亡吧?”
它笑道:“不行的,因為它們是我制出的幻覺,你的身體實際上沒受到任何損害。”
“同理,就算你吃了它們,也不是真的就吃了。”
“所以,好孩子,不要有負擔。”
………幻覺麼?
男孩萬念俱灰,脖子上又被扯下一大塊肉,他視線模糊,下意識伸手把那東西抓了起來。
爹……
他在心裡哭道,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受不了了,對不起,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喀嚓。
喀嚓喀嚓。
“宮晉之”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男孩最終咬在自己的手腕上,一邊哭一邊發瘋般地撕扯下一塊肉,鮮血重新狂湧而出。
或許它們是幻覺。
可男孩不是。
他自己咬的傷口,都會是真的。
好痛。
沒關系。
好痛。
沒關系。
好痛。
沒關系。
憑着不斷的自我催眠,男孩表情麻木,将自己撕咬得鮮血淋漓。
“父子情深?”
它神情驟然冰冷下來,終于再無耐心,蹲在男孩的面前,五指瞬間刺入他的胸膛,穿透心髒,冷漠道:“真是,令人發指。”
心髒頓時傳來撕裂的疼痛。
……總算,要死了。
男孩眼睫緩緩垂落,逐漸覆上毫無光彩的雙眼。
其實他不是很信詛咒之說,但是現在,他毫無辦法,隻能以最惡毒的心聲向老天爺祈求。
他要詛咒眼前的這個東西。
他要它同自己一樣曆盡所有恐懼之事,肝腸寸斷,以他爹娘十倍……百倍……千倍之痛苦死去……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住手!!!!!!!!!!”
忽然,宮忱聽到一聲無比尖銳的、凄厲的叫聲。
巷道出口,有人正瘋狂地往這裡奔跑,咚咚,咚咚咚。
頃刻間,面前那隻一貫從容不迫、以獵人自居的鬼消失不見了。
仿佛真的如宮忱詛咒那般,見到了什麼極其恐懼的畫面,落荒而逃。
是誰?
誰救了我?
不,不重要了……
意識下沉前的最後一刻,宮忱蜷着身體,用盡所剩無幾的力氣,将懷裡一動不動的兩個頭顱摟在一起。
劫後餘生并無半分喜悅。
他隻知道,自此以後,他再也沒有阿爹阿娘了。
……
青光萬頃在眼前綻放,威力遠盛于當年,從宮忱周圍呼嘯而過。
他好像陷入了一片青色的海洋,如海水般遊動的劍刃雪白明亮,倒映着四歲那年的血腥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
宮忱從過去的泥潭中掙紮而出。
他恍然意識到,這些青光看似兇猛異常,卻隻是在身上留下一些以示懲戒般的細小割口,并未如想象當中将他千刀萬剮。
——李南鸢沒有真的要殺他。
他……又活下來了。
仔細算來,他此生經曆過十餘次劫後餘生,但唯有兩次最是驚心動魄,最是永生難忘。
一次是他四歲那年,經曆慘無人道的折磨後僥幸活命。
年幼的孩童抱着父母血淋淋的頭顱,人雖然活着,但心已經死去了。
從此無人可倚,無家可歸,孑然一身,何去何從。
——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千萬道飛劍化成的點點青光逐漸消散在眼前。宮忱低頭,發現自己的手仍然和另一個人的緊緊相牽着。
那人的力氣之大,好像即便此刻宮忱整個人都吊在懸崖邊上,他也絕對不會放手似的。
掌心那道紅繩被攥得發燙。
腐爛的傷痕仿佛要生出新肉來。
再擡起頭,那人已朝他邁了一大步,猝然将他抱住了。
“宮忱,”徐賜安的聲音落在耳畔,狠狠的,但又帶着一點兒顫音。
“你吓死我了。”
被抱住的那刻,宮忱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本能地想推開。
可徐賜安抱得這樣用力。
他推不開。
也不想。
咚。
宮忱眼睛發澀,清楚感受到冰冷的胸膛裡有什麼鮮活地跳動了一下。
又一下。
他緩了幾秒,慢慢地将手擡起,又在空中停頓了好一會,方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人的後頸上。
直至此時,宮忱才對兩人身上穿着的大紅衣裳有了清晰的認識。
他好像……又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