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再次恢複的時候，隻是依稀看見了熟悉的天花闆。

睜開眼睛，維加試着伸出手去，卻什麼也沒有握住。視野逐漸清晰，焦點也逐漸聚焦于手指的戒指上，盯着看了一會兒，她才慢慢放下了手。

———看樣子，好像是手套被脫掉了。衣服也換成了幹淨松軟的樣式。

她重新回到了事務所裡，現在正躺在閣樓的床上。

她試着勉強爬起來，但隻是使力到一半，便因為劇烈的眩暈感而重新跌了回去。

所幸枕頭還很柔軟，頭暈目眩了一會兒後，總算是清醒過來，試着分析起現在的狀況。

王女的事情解決了，而她也成功生還，總體來說，似乎是完美的結局。

她試着觸碰了一下頭部，伴随着陣痛，如意料之中地摸到了繃帶。應該是被做了很不錯的醫療處置，現在情況早已穩定。

就醒過來的體感來看，受的傷甚至不是很嚴重。

“呼………”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維加借着窗台的力道，勉勉強強地坐起了身，倚在床緣，光腳踩在地上，挪動到了閣樓地闆旁邊。

———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做，趁着這個時候，趕緊去做了吧。

她切實地感受到了身體的虛弱，開了好幾次，甚至連地闆也沒能打開。倒是弄出了不大不小的動靜，沒等幾秒，王女便帶着驚喜的語調掀開了地闆。

“你醒啦！”

确認了她沒事以後，她趕緊快走幾步上來，關上蓋子。

“現在不能到處亂跑！”她拖着維加回到了床上，“聽偵探說，你現在得了輕微腦震蕩，需要靜養。”

———咦，以前王女力氣有這麼大嗎？

“不好意思……”維加根本沒力氣反抗，舉起手提問道，“你還記得我是怎麼回來的嗎？”

“？就是我在沙盒的廢墟裡把你翻出來，努了把力把你帶出了森林。”她舉起雙臂，握緊雙拳，“我好像強壯了一點，但帶出你真的是拼了命。”

———這是拼了命就能做到的事嗎？真的嗎？說起來，從之前王女随随便便就拆碎了那個牆壁的表現來看，總覺得似乎還要再對她做點其他的評估。

“而且，原來真實的維加要比看上去要強勢那麼多，真是吓了我一跳。”她手法輕柔地給她蓋上被子，“……也許是從你的話語中得到了力量吧。”

———短短時間，她的定位好像又要在事務所墊底了。

維加被強行按到枕頭上，盯着王女看了半晌，才猶豫着說：“……你長大了。”

“那真是太好了。”

王女也亦以笑容以對。

———不，不是精神層面的意思。而是物理上的長大。

王女好像真的長高了一點，于眉眼間細微之處有些許不同。按理說這種改變應該是細微無聲的，但稍微觀察一番便能發現。

就像是直接跳躍過了一年左右的時間，将一年後的王女帶來了這裡。

“阿爾菲卡，你……從沙盒出來後，你有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嗎？”

保持着警惕，試着這麼詢問。

“為什麼這麼說？”王女先是面露疑惑，然後便恍然大悟般笑道，“是在擔心我嗎？我已經不會再那樣失态了！”

“多虧了維加，我才能回想起旅途的初心。”她小聲說道，“我記起了很多事，都是在沙盒的牆壁上有所描繪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之前就隻有在宮殿裡被繼母欺負的回憶……這是為什麼呢。”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總之，我全都告訴了仙女教父先生！”她急急地補充，“現在我也是你的同事了———啊，對了。”

她即刻站起，跑向隔闆。

“他讓我隻要發現你醒了以後立刻告訴他！”從性格上來看似乎完全沒怎麼變，王女掀開了蓋闆，“你先休息靜養。”

———已經決定好了嗎？

比往常還要充滿幹勁的王女跑下去的聲音都讓閣樓震動起來。

維加的頭部不住地疼了起來，應該是類似後遺症的症狀，根本無心靜養，她掀開了窗簾，将窗戶推開一條小縫。

城市已到深夜，雨已經停了不知多久，隻有留在地上的積水倒映出屏幕上的日期。

———恍惚間，距離她醒來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将臉頰貼在冰涼的鐵制窗框上，她看向毫無變化的城市，最高大的市政府大樓，這時正被水汽萦繞着如往常一樣不間斷地發着彩光。

“那個承諾要怎麼辦啊……”

想到自己可能不能按時交付“貨款”，她就有些煩躁。

【在下考慮到了這點。】

被窗外突然出現的聲音搭話，維加吓得立刻合上了窗。笨重的鐵制大窗戶猛然落下，直接砸中了什麼硬物，發出了沉重的悶響。

【住……手……是在下…8——2—1———】

于窗縫間響起了電流的沙沙聲，原本優雅的聲音因為雜音而變得失真，她有些心虛地再次推開窗戶，終于在下面看見了隻有手掌那麼大的小無人機。

被那麼砸了一下，一邊的機翼被損壞，隻能可憐兮兮地用另一邊的機翼拼命旋轉的小無人機顯然是由821所操縱的。

【………缁村姞……閲嶇疆……鍛婅瘔浠…救…鍋滄??……闃垮皵娉闆皵……】

估計是把它給夾壞了，它發出了意義不明的亂碼聲，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也許是因為雨剛停下的緣故，風聲格外的大。

【在下是來完成所達成的協議的。】

非常勉強地懸空在她的面前，821抱怨着，【這裡一個聯網的産品都沒有，在下也沒辦法和您聯系，您真該買個通訊器之類的東西。】

“……你要不先進來吧？”看它轉得實在是勉強，維加讓開窗台的一塊位置讓它降落，随口寒暄，“等了很久嗎？”

小無人機總算是以相對優雅的狀态降落。

【沒錯。首先在下非常遺憾您報以深切慰問以下略。】敷衍地表達了慰問，821就迫不及待地問，【能不能履行合約條例了？在你昏迷的時間裡，在下就像是等待朱麗葉的羅密歐，等待戈多的愛斯特拉岡，既然醒來了，那麼就請履行職責，把承諾好的大新聞告訴在下吧。 】

———完全就是無血無淚直接壓榨對方的AI，這個城市完蛋了吧。

“……真的嗎？你會感受到這種東西？”維加并不急着回答，隻是冷靜地嗆聲，“而且……你也是同意了合約條款的基礎上，這麼向我提出意見的吧？”

【當然隻是一種描述。】小無人機攝像頭的一個紅點緩慢轉向維加，【AI當然不能理解感情，這隻是知識儲存範圍内的運用。希望您能對在下的等待表示理解。】

【至于條件……當然，契約本身是這個城市最重要的精神，在下不會違反。】發出了低聲的嗡鳴，821投射出了合同的激光投影，【一旦簽約，就會保證不違反。絕對的保密性，如果你給的利益，要達到還稍顯不夠。】

“那麼，你的意思是？”

【AI并不存在推理能力，也無法幹預很多城市本身，在下隻能看到和記錄已經發生的事情，如果還有像是沙盒一樣的情報，希望您能優先考慮在下。】

小無人機的攝像頭轉動起來。

【那麼，合作愉快。】

合同上的【絕對不允許透露爆料人任何信息】、【合作方可任意調整後續情報價格】亮了起來。

“……沒問題。”電子合同成立後，維加閉上眼，“那麼，我們可以從真實沙盒的内部情況開始談起。請務必把這個信息傳達到城市的所有玩家那裡。”

【當然。】

隐去了部分信息，她将這個還沒有捂熱的第一消息交付給了城市裡被所有人信賴的傳播媒介。

【對了，在下這裡有一個保險———】得到信息後，821相當敬業地繼續推銷，【還有這個19世紀年代風的舊樓改造，需要在下掃描一下嗎？】

———還沒過去嗎。

維加抓起小無人機，把它從窗戶扔了出去。

“我不需要。”

确認821已經領命，很快沙盒的秘密就會傳遍整個箱庭，追逐王女企圖找到方法的人一定都要氣瘋了吧。然而，就算如此，王女也已經與他們的世界無關了。

———過不了多久，隻要等待便可以了。

她揉着隐隐作痛的頭慢慢躺下，心裡輕松了不少。雖然昏迷時間長可以歸結為體質問題，但就這樣塵埃落定，也算是讓發生在她旁邊的鬧劇告一段落了……

———大概吧。

“……你在聽嗎，偵探先生？”

維加沒什麼力氣再爬起來，隻能把臉轉向那個方向，疲憊地揭發了他的偷聽行為。

———很早就在了吧。

“準确來說，我并沒有偷聽。”行徑被揭露，他便大大方方地掀開蓋子，沒有絲毫不自在地走了上來，“我的孩子，隻要是非員工進入事務所，不管在哪裡我都能感覺到。而且，反正你也偷聽過我，這樣就算扯平了吧。”

———原來聽得到的啊。

維加心虛地把被子拉上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