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的廂房前擺着張高大的雲石八仙桌,花梨木燈挂椅繞桌而置。她們就是在這用的午膳。
丫鬟們魚貫而入,為她們端來吃食。熱氣騰騰的老鴨湯後頭,跟着的是一碟碟擺盤精緻的小菜,依次堆滿整張桌面。
幾人面面相觑,拿起筷箸試着嘗了幾口,見味道出乎意料的正常,不禁各自松了口氣。
童敏故作輕松地調侃:“我還以為在這種鬼地方,吃的東西也會很怪呢。”
“畢竟把我們餓死了,遊戲也玩不下去啊。”林曉意說。
話雖如此,當她夾起其中一塊釀豆腐時,還是謹謹慎慎地端詳了許久,這才敢喂入口中。
相比之下,除她們以外的其餘人吃得就比較輕松了,餘喬杉還不忘給餘霖書夾菜。
丫鬟們對她們的話充耳不聞,木偶人似的,垂首緘默,将菜放下後便折身離開了。
陶沙沒什麼心思動筷,隻擡着眼皮,靜靜打量着那一個個走進院落裡的丫鬟。
突然,她眉眼微動,又低下頭去,百無聊賴地用筷頭戳着碗裡的飯。戳着戳着,手腕上蓦地一熱,斜着眼睛瞥過去,秦懷希悠悠收回手,支着腦袋看她:“好好吃飯啦。”
陶沙挨過去和她耳語:“那一會兒你幫我攔一下。”
“嗯。”
二人便坐好,老老實實地開始用餐。
秦懷希吃得奇快,腮幫子快速咀嚼着,沒一會功夫便風卷殘雲般地扒完碗裡的飯,拿桌上的巾帕擦了擦嘴。
她和陶沙對視一眼後,起身,往院子外走去。
童敏和林曉意還在那慢吞吞地數米粒,每一筷子菜都要仔細檢查過才敢放進嘴裡,見她突然離席,不禁齊聲問道:“你幹嘛去呀?”
秦懷希腳步未停,面不改色地回:“上茅房。”
“……”這兩人噎了一下,低頭繼續數米粒。
陶沙則淡定地該吃吃該喝喝,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也起身向外走去。沿牆往院落後頭繞去,那有一處桃林,粉雲輕薄,花開得正盛。
而秦懷希就靠在一株桃樹上,雙手抱胸,一條長腿微微屈起,姿勢看似随意,盯着面前人的目光卻暗藏警惕。
聽見陶沙快步走過來的動靜,她這才放松下來,露出笑容,悄悄豎起手指,指了指站在她身前那個丫鬟打扮的女人。
女人正背對着她們,叉着手放在腹前,看看天,又看看地,很是焦慮似的。
陶沙沒怎麼理會秦懷希,隻來到女人身後,學着童敏的口吻壓低聲音喚道:“這位姐姐,你好……”
女人倏地回頭,眼神複雜,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們想從我這裡知道些什麼,是,我也是玩家,但是抱歉,我沒辦法告訴你們任何事。”
陶沙一頓:“為什麼?”
“因為這是規則。”
女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木着臉低眉順目的時候,看起來和那些丫鬟沒有任何區别。
“我的規則就是,扮演好族長家中的丫鬟,保持沉默,不可以和村裡來的客人吐露任何有關村莊異樣的事,否則,我會受到非常嚴重的懲罰……所以很抱歉,我幫不了你們。”
陶沙皺眉,很快又放松表情,寬慰對方道:“我知道了,姐姐你其實不用道歉的。既然你有你的規則,那我們也不會為了信息去為難你。”
“嗯。”女人微微側過臉去。按理說她應該離開了,但不知為何,她仍在原地靜靜站立着,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陶沙暗自琢磨一陣,看得出她應該還有話想說,邊打量着她的神情,邊挪步來到秦懷希身旁。
正想和她咬耳朵,她卻手欠地摘了朵桃花下來,湊在鼻前嗅了嗅,表情當即變得嚴肅起來。
陶沙問:“怎麼了?”
秦懷希道:“好香啊。”
陶沙:“……”
她擡腳,不輕不重地踢了她一下,“别鬧,認真點。”
秦懷希不以為意,指尖散漫地旋着這朵花。直到把花骨朵都給捏散了,她才輕輕一吹,把那些細碎的花瓣吹落進腳下的泥裡。
陶沙回神望去,卻見對面的女人正目光幽深地盯着她們,面色古怪。
她心下略感不适,輕聲問:“怎麼了?”
“你們一開始,也是待在一個叫‘初始房’的地方裡嗎?還有幾個隊友和你們在一塊,要取隊名什麼的。”
陶沙點了下頭。
“說實話,做完副本選擇後,我一個晃神就成了這裡的丫鬟,已經待了三天三夜了。”女人說着,有些迷茫地皺了皺眉,“我到現在,都還沒有看見我的隊友。”
“那,有其他和你一樣的NPC嗎?”秦懷希問,想了想,又啧了一聲,“這個可以問嗎?有關村莊異樣的事……唔,應該是指遊戲劇情裡的異樣吧?那這個問題應該不算在裡面。”
女人沉默了一瞬,才說:“有的,有一個劈柴的小厮應該也是。我想,牠肯定也能識别出我來的,但我們從沒談論過這些。”
這麼講來,陶沙莫名有點同情對方了。
在沒隊友的情況下一個人在這個陰氣森森的村莊裡扮演NPC扮演了整整三天三夜,即使清楚有人和自己一樣也是玩家,卻不敢上前搭話。
難怪她們來堵她時,她遲遲不願意走。
“你們是一隊的,是嗎?”女人猶豫地搓了搓手指,仿佛難以啟齒,好半天,才道,“能告訴我,你們的規則是什麼嗎?”
陶沙聞言,和秦懷希對視了一眼。前者神色戒備,後者卻微微笑了起來,眼珠子一轉,說:“無非就是根據那道怪聲音的提示完成遊戲任務罷了,規則麼,很多,像是什麼不可打砸村莊,入夜後不可獨自外出……”
秦懷希仍靠在那株桃樹上,又揪了兩朵花下來捏在手裡把玩,感慨,“不過你雖然還沒見到你的隊友,但被選成NPC也有好處啊,可以免去本次隊伍未完成遊戲任務的懲罰。”
女人苦笑:“這對我而言也不算好處。”
“怎麼說?”
“我女兒還在隊伍裡。”
陶沙和秦懷希聞言俱是一愣。
“所以要是我們隊沒有完成任務,她不就要受懲罰了嗎?”女人嗓音微顫,眼眶也很快紅了,“她才隻有五歲,我不在她身邊,她該有多害怕?”
兩人沉默地對視一眼,表情都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