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宗祠,就是一座三進五鳳樓式的宅院,梁架檩枋交錯,間有浮雕修飾,或為鳥獸,或為蟲魚。
硬山頂,镬耳牆,高大威嚴,凜然而不可冒犯。
越過兩扇朱漆髹金的木屏門,廳堂内香灰彌漫,一方黑石天地爐立于天井之下,神龛内靈牌林立。
四面牆上都垂有一些先祖畫像,畫軸邊緣微微泛黃,在飄渺的香火裡愈顯端肅。
童敏揉着鼻子,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衆人頓時轉頭看她,她讪讪低頭:“有點嗆。”
而那位領她們來的管事并未進入廳堂,隻站在屏門前垂首背對着她們靜靜等候。也不知是不敢進,還是得了吩咐不能進。
陶沙輕歎,在宗祠内打量了一霎後,終于在某座靈牌前發現了那張字條。
它被折疊起來,端端正正地躺在靈牌下面,旁邊淩亂地散落着一些尚未燒盡的金箔紙的餘灰。
因為先前的遊戲提示,她們早就知道了字條上的内容。不過現下拿到實物再來細細察看也是很有必要的。
秦懷希徑直走到那座靈牌前,回頭看了眼身後衆人,拿起了字條。
正如提示所言,陰恻恻的幾行血字在缺裂的藤紙上蜿蜒,比先前看見的石塊上的字迹更猙獰瘦細,幾乎将整張紙染成了血紅色,仿若詛咒。
她嗅了嗅字條上殘留的氣味,将它遞給了離自己最近的陶沙。
陶沙接過,瞥了眼,又遞給餘喬杉。
這麼一圈輪着看完後,衆人陷入沉思。
陶沙又拿出從出門時,就一直被自己捏在手裡的那兩朵桃花,說:“剛剛我們去找那個玩家NPC探口風,就是在院子後頭的桃林裡堵的人,而那片桃林,有古怪。”
童敏聞言,視線僵硬地下移,落在她手裡的桃花上:“别告訴我,裡面有人血的味道。”
“Bingo!”秦懷希打了個響指,“而且味道很清楚。”
童敏汗顔:“為什麼你對血的氣味這麼敏感?”
“我學生物的,做過血液方面的論題研究。”秦懷希笑眯眯道,“非要說的話,我鼻子比較靈吧。”
童敏:“……我突然想到了某種動物。”
陶沙沒理會二人的貧嘴,隻和其餘人認真分析:“我們懷疑,那片桃林底下埋着些什麼,不管是詛咒還是屍體,都很可能與村莊最近遭遇的異象有關,所以最好,我們再一起去那裡看看,興許能發現點什麼。”
林曉意搓了搓胳膊:“可是這麼古怪,萬一我們折在那裡了怎麼辦?”
“不破不立。”秦懷希說,“府上的人也常經過那裡,她們也沒事啊,不是嗎?”
正議論着找哪個時間點再去探探那桃林,卻見角落裡的餘喬杉正默不作聲地盯着那方煙霧缭繞的天地爐看,神情嚴肅。
陶沙一愣,走到她旁邊:“怎麼了?”
“你們看這裡。”餘喬杉不知道怎麼形容似的,頓了一下,才說,“這裡凸起來了一塊,是不是香灰裡埋着什麼?”
衆人便聚過來盯着爐子看,果見如泥堆積的爐灰裡有一小塊金屬凸起,鍍銀一樣的質地,看着很是古怪。
秦懷希揚眉:“要挖挖看嗎?”
她嘴上是詢問的語氣,修長的指卻兀自伸出,在爐灰裡翻來覆去地摳挖着,兩三下就将灰挖開,而裡頭藏着的東西也逐漸露出模樣。
待看清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後,衆人不禁紛紛沉默了下去,一時詞窮。
林曉意皺眉:“這是……”
“鐘?”童敏一臉不可置信的,“還是個鬧鐘?什麼鬼?這也太違和了吧!”
隻見那厚厚的爐灰掩蓋中,赫然躺着一隻現代樣式的鬧鐘,鍍銀響鈴,鐘面上還印着卡通圖案,與這古色古香的村落背景簡直格格不入。
不過這又不是拍電影,隻是一個來曆不明的鬼遊戲,出現點和遊戲背景違和的東西,好像也不算什麼。
反正,稀奇迷惑的事也不止這一樁了。
而就在秦懷希挖出這隻鐘的同一刻,一直安靜守在屏門前的管事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轉過身來,沉聲催促道:“諸位仙姑,可取到字條了?”
秦懷希下意識把鬧鐘拿出來塞進袖子裡,又将手背到身後,整套動作一氣呵成,面上笑容不變:“這字條委實古怪,我們正在細細探察。”
“如此,實在是有勞諸位仙姑了。”管事低眉順目道,從這個角度看去,牠那兩片蒼白的唇微微翕動着,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隻是族長有吩咐,說宗祠是供奉祖宗的禁地,不可久留,否則會擾了先祖清靜,既取了字條便回去罷。”
牠都這樣明說了,衆人也不好再逗留下去。餘霖書輕咳一聲,問:“你們族長眼下正在何處?老身有事要問牠。”
“老爺牠這個時辰都在卧房裡休息呢。”管事說。
餘霖書微詫:“休息?”
村子都成這樣,神婆都給請出山了,這族長還有閑情休息?
衆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我們也先回去吧。”
“欸,好。”
她們按原路返回。途中照例還是冷冷清清,鋪着青石闆的巷道上幾乎沒什麼人,偶爾有孩童貪玩跑出屋來,也很快被家裡人抱回去斥罵。
不過路過一片低矮的屋舍時,還是能依稀聽見裡頭吱呀吱呀的動靜,似是有人群正在裡面勞作。
到了屋舍正門,那黃地黑邊的楠木匾額上題着“順明染坊”四字,裡面的人在忙活什麼不言而喻。
才路過那處染坊不遠,就聽見後頭突然嘎吱一聲。回頭望去,大門敞開着,冷不丁跑出來一個衣衫不整頭發散亂的男子,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麼。
細看牠眉眼,男人表情混沌,雙目赤紅,竟滲着血一般,叫人見之不禁頭皮發麻。
她們還記得遊戲規則,不可與瘋癫的村民對話,見狀紛紛抿緊唇,默默退後了兩步。
男人看着還很年輕,弱冠之年的少男模樣。此刻卻瘋瘋癫癫的,撫掌大笑道:“要死了,要死了,我們都要死了,誰也逃不掉!哈哈哈!”
牠笑着笑着,突然打了一個哆嗦,察覺到什麼似的,赤紅的眼睛直勾勾盯向衆人身後,呆愣了片刻,驟然哭嚎起來:“狐仙大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放過我吧,我還不想死,我爹娘的命你随便拿去好了!……”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