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雞啼聲中驚醒。屋外有人拍門,是丫鬟的聲音:“仙姑,可起來了?”
聽見這聲,陶沙還有點懵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她從秦懷希的懷裡探出頭來,靜靜掃視了屋内一圈。
果然,再怎麼逃避,事實也不會像噩夢一樣消散。
她認命地歎了口氣,再看秦懷希,也早就醒了,眯着眼睛懶洋洋地看她:“早安。”
陶沙:“早。”
秦懷希點了點嘴角,意思很明顯。
“在這裡也要?”陶沙猶豫一瞬,還是湊過去吻了吻她的嘴角,視線随即别扭地轉到一邊,“快起來了。”
丫鬟為她們送來了梳洗用的熱水,而往門外望去,院子裡的那張八仙桌上早已擺上了早點,童敏她們正坐在那慢慢吃着。
看來她們是起得最遲的。
待走到桌旁坐下後,陶沙還惦記着昨晚的事,忍不住問:“昨晚,你們有看見什麼人影嗎?”
“人影?”童敏愣住,“什麼人影?”
“就從窗戶外一下飄過去的那種。”
童敏噎了一下,露出驚恐的表情,當即看向身側的林曉意:“昨晚你睡在外面,有看見嗎?”
林曉意搖頭。
“那你們呢?”
“昨晚挺安靜的,沒什麼動靜。”餘喬杉也搖了搖頭,停頓片刻,又皺眉道,“不過,有樣東西,不知道你們看見了沒?”
陶沙聞言,隐隐有了預感:“你是說……”
二人對上目光,心中了然。“眼睛。”餘喬杉說,“好像有很多眼睛在盯着我們。”
“什麼眼睛?”童敏被吓得搓了搓手臂,連粥都喝不下去了,“怎麼你們一晚上看見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和曉意姐就什麼都沒看見?”
秦懷希則施施然剝着一枚茶葉蛋:“可能是你們睡得太沉了吧,今晚你們半夜睜眼看下就知道了。”
童敏眼睛上翻,似是想象了下那樣的畫面,頓時臉都綠了:“那我還是乖乖睡着吧。”
……
用過早點,因為昨日的經曆,衆人都清楚在這裡的時間過得會特别快,一不留神就入夜了。讨論片刻後,還是決定分頭行動,兩人一組在村莊裡尋找怨魂的線索,這樣效率更高點。
餘霖書帶着餘喬杉去找周永昌,而其餘人則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府邸。
“你們往前走,我們往後走,待到日上中頭再回來。”秦懷希指了指頭頂的茫茫晴空,“如果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不敢碰的話,就先别碰,等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
“好。”林曉意望了眼冷冷清清的四周,不由得歎氣,“不過好像村民們都不敢出來,看樣子我們得敲門去問了。”
童敏抱住她的胳膊哀嚎:“别吧,萬一敲出個癫子,跟昨天看到的那個一樣怎麼辦?”
提起昨天那個瘋瘋癫癫的男人,陶沙眉眼微動,不由得和秦懷希對視了一眼。
那個管事的怎麼說的來着,牠是周東生家的孩子,是吧?
而狐仙指名道姓要上供長男心髒的那三戶人家裡,周東生就是第一家。
秦懷希明白她意思,隻朝她挑了下眉,陶沙斂眸,意味深長地輕笑道:“就是要敲出那幾家瘋癫了的才好呢。”
童敏:“可是,規則不是說……”
“規則說,不可以和瘋癫的村民對話,但沒說不可以和瘋癫了的村民家人對話。”陶沙笃定,“怨魂的秘密,一定藏在那三家人手裡。”
四人在高大的宅門前分别,各自往一東一西方向走去。童敏仍抱着林曉意的胳膊,依依不舍地回頭望着她們。
也不知道林曉意突然喃喃了句什麼,這兩人身子同時一僵,随即抖得跟篩子一樣往遠處狂奔而去,揚起一片灰塵。
陶沙見狀不禁抽了抽嘴角:“……讓她們兩個一起,真的沒關系嗎?”
秦懷希寬慰地拍了下她的肩:“你要相信中二少年的力量。”
她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沿着昨日去宗祠的路,找到那家染坊,至于能從裡頭的人嘴裡問出些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
村裡巷道頗多,又鋪着青石闆,步調一重,腳步聲便四下幽幽回蕩着。陶沙擡頭張望,一切猶如昨日進村時看見的那樣,不少人家支着窗戶縫,在悄悄打量着她們。
她低下頭,面色不變,隻道:“你覺得,這些村民知道多少呢?”
秦懷希将雙手交叉墊在腦後,姿勢散漫的:“這個嘛……”
她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一圈,不慌不忙地和那些躲在窗戶縫後頭窺伺的眼睛對望着,“要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話,至于這麼害怕嗎?怕也是分種類的,像他們這種怕,明顯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陶沙想起昨晚看見的詭異人影,默然。
冷不丁傳來陣陣濃烈的燒藥草的味道,她一怔,循着這陣氣味望去,不遠處一座院落上空白煙袅袅,正是這戶人家在燒着什麼。
秦懷希仔細嗅了嗅後,默默捂住了鼻子:“熏艾葉的味道。”
二人來到這戶人家前,敲了敲門。很意外,門一敲就開了,開門的是個面容和善的老婦人,眼睛通紅,像是剛哭過。
她見了她們,神情驚惶,嗫嚅道:“二位仙姑,何事啊?”
陶沙問:“阿婆,你們這是在?”
“驅邪。”老婦人擦了擦額角的汗,甕聲甕氣地解釋,“我家兩個小孫今早渾身直冒虛汗,一看就是被魇住了。”
“魇住了?”陶沙頓了頓,“阿婆,那我們能進去看看嗎?”
老婦人卻猶豫了,也不知在忌憚什麼,往她們身後看了看,才側過身來:“哎,好。”
院落形制單調,僅三間矮房緊緊挨着。堆滿柴火的院子中間擺着口大缸,裡頭放着好幾捆燃燒着的艾葉,那濃郁的辛味直沖天靈蓋。
老婦人掀開床簾,給她們看了眼并排躺在床上的兩個孩童。牠們額上冒着密汗,雙眼緊閉,時不時抽搐一下。
秦懷希伸手探了探牠們的額頭,神情微妙。
老婦人緊張地問:“怎麼樣,仙姑?牠們沒事吧?”
她們隻是玩家而已,又不是真的神婆。秦懷希看着床上這兩個面色慘白的小孩,眼皮都不眨一下地随口糊弄:“唔,當然無礙,像這樣歇息幾日便好了。”
“那就好。”老婦人終于放松下來似的,不住歎息,“我還以為,還以為牠們也給盯上了呢。”
陶沙擡眼看她:“盯上?阿婆,你以為牠們給什麼盯上了?”
老婦人卻不語,哆哆嗦嗦地往屋外看了一眼,才猛地将門關上。
“狐仙啊。”她将嗓音壓得很低,混濁的眼珠子在微弱的光線裡急劇顫動着,仿佛她聲音一大,就會将什麼東西招來一般,“你們難道沒看出來嗎?”
陶沙說:“看出什麼?”
老婦人湊近她,氣音短促:“狐仙不是降罪,而是給髒東西纏上了。”
陶沙聞言,眼皮不輕不重地跳了一下。她打量着老婦人惶惶不安的神色,繼續低聲詢問:“阿婆,您說的髒東西,是指什麼?”
老婦人咽了口唾沫,緩緩道:“有人先前死在了狐仙廟裡。”
“那人是誰?”
老婦人面上惶恐之色更甚,忙擺手道:“我不敢說,我不敢說,這事誰提誰死。”
“阿婆,您不敢說,村裡的其他人也不敢說。”秦懷希倚在床柱上,語氣沉沉道,“那請我們出山,合着就是出來走一趟呗?若是弄不清楚狐仙為何性情大變,那恐怕就算是月姑,也無法免除這場災禍。”
老婦人卻不管她話裡明顯的威脅,隻顫抖道:“我不能說,我不能說,你們要問就去問族長,牠什麼都清楚,牠什麼都知道……”
陶沙皺眉:“阿婆,您就不怕您的孫子又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