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沙攏了下眉:“那這家人有說什麼嗎?”
“剛剛跟在族長後面的那個就是周東生,死的那個叫周良,是牠唯一的孩子。”餘喬杉沉聲道,“周東生嘴巴也嚴,我們盤問了半天,牠也隻說這一切都是牠的錯,是牠害死了兒子,不過,周良牠娘倒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念叨了許多話。”
她默然一陣,試着模仿了下,“就是那個女人殺的,我的孩子嗚嗚嗚,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将這間坊子搶過來,周東生,你還我的孩子,不,不光是阿良,我們都得死,都得死……”
雖然能看出她已經盡力在模仿得聲情并茂了,但無奈她那張撲克臉上實在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講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微微臉紅了起來。
“大概就是這樣了。”她說。
陶沙輕咳一聲:“那麼也就是說,這間染坊原先并不是牠們的。”
“嗯。”
“不是牠們的,那會是誰的?”童敏捧着自己的臉,“那個女人又是誰?”
“這些人不肯說,不過周永昌的反應很奇怪。”餘喬杉皺眉,“當時大家都在察看周良的屍體,牠站在角落,好像在笑。”
“……”
餘喬杉努力調動自己面部所有的肌肉,擺出了一個表情:“當時牠就是這樣笑的。”
“……”
“有點嘲諷,又有點痛快。”林曉意認真地盯着她的表情,試圖分析,“而且,還有點恨意。”
童敏懵了:“啥啥啥,我咋看出來這就是個笑?”
“相信我,我之前幹的那一行,察言觀色就是我的日常。”林曉意說,“這個族長的笑絕對沒這麼簡單,牠肯定是恨着周東生這一家人的。”
“或者,不止是周東生這一家。”陶沙忽然開口。
秦懷希低頭看她,輕輕笑了一聲:“你是說……”
“牠恨着整座村子的人。”
童敏懵上加懵:“牠不是族長嗎?”
“先前不是說了,牠可能不是人。”陶沙緩緩道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我想,牠應該是被鬼附身了。”
餘喬杉:“說不定就是牠本人與村子有什麼恩怨呢?”
“不,遊戲提示說了,是族長請神婆出山的。”陶沙解釋,“如果牠本人與村子有恩怨的話,何必要請神婆來呢?”
“所以說,鬼是在族長請神婆出山後才附在牠身上的。”童敏悚然,忍不住将自己縮成了一團,“怪不得,問牠什麼都不肯說……”
陶沙輕歎:“而且我想,附在族長身上的,其實就是我們要找的怨魂了。”
衆人靜默,回想起進村後同周永昌接觸的種種,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等一下,還有件事我們得清楚……”秦懷希忽然開口,她神色散漫,眼神卻很犀利,“遊戲提示可沒說隻超度一個怨魂,就目前來看,村裡至少藏着兩個鬼。”
“……”
“老天。”童敏深深吸了口氣,低聲感慨,“這村子還真是人傑地靈,群鬼荟萃啊。”
*
擡頭觀望了下天色,日上中天,晴光蜺翠。看着這一天才過去一半,但衆人心裡都清楚,一過晌午,日頭就會沉得格外快,而入了夜,村民們都睡了,也打探不出什麼。
回周永昌府上用過午飯後,衆人又準備悄悄出府,然而還沒出門,耳邊陡然間又響起了那道冰冷的提示音。
“神婆進村後探查了兩日,仍找不出狐仙降罪的原因。村裡怪事不減,不少人還撞了鬼,甚至有瘋癫的村民因此死去。”
“為安撫村民,神婆一行人決定發放護身符,為村民們消災祈福。”
“……”
衆人愣神間,童敏最先反應過來,抖了抖袖子,說:“好像有東西在裡面。”
掏出來一看,正是一捧疊成三角的黃色符紙,符上用朱砂描摹出了雷、火、風及三台星君的咒令。
還以為這遊戲給個提示就算了,沒想到還有活要她們去幹。
“走吧,發符去。”秦懷希攬過陶沙的肩背,将她往一處方向帶,朝其餘人揮了揮手,“我們往這發了,你們随意。”
挨家挨戶地敲門發符,與此同時,也不忘向村民們打聽點消息。
如她們所料,這些村民們能回答什麼,回答多少,都是有限定的。
一旦她們問得多了,這些人要麼緘默不語,要麼就開始神神叨叨地來回重複嘴裡的話。
二人見狀頭大,把符紙一給,人就溜了。
接連問了近十家,才終于問出點有用的消息。
“死在狐仙廟裡的那個人呐,是個從村裡出嫁不久的新婦。”一個沒牙的老翁顫顫巍巍地說,“她,她是自盡在廟裡的。”
“自盡,怎麼自盡的?”
老翁眼底盡是恐懼,擡起手,比劃了下自己的脖子:“拿着柴刀,抹脖子了。當時廟裡全是血,還是族長牠們去收的屍。”
“那新婦為何自盡?”
老翁擺擺手:“這不能說,這不能說,誰說誰死……”
“行吧。”秦懷希早已對這些村民的諱莫如深見怪不怪了,隻淡定地将符紙遞給了牠。
“都是那三家人造的孽。”老翁渾濁的眼珠子僵硬地轉着,嘴裡不住叨咕,“都是牠們造的孽……”
……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陰風凄迷,從面上冷冷刮過,恍惚間陶沙捂住了脖子,總覺得那裡像是被一柄尖刀狠狠剮開了般,寒氣涔涔的。
“天要黑了。”秦懷希說,“先回去吧。”
陶沙悶悶地嗯了一聲。
晦暝的光線裡,不遠處正迎面走來一隊人群,正是薛朝露一行人。各個垂頭喪氣,很是疲憊似的。
“要護身符嗎?”秦懷希雙指夾着一枚符紙,拖着調子道,“大師開光,護身驅邪,童叟無欺,隻要998,讓你把平安帶回家。”
為首的薛朝露愣住:“什麼?”
陶沙思索道:“玩家應該不用給吧?”
“也是。”
話雖如此,但她們還是好心地發了幾枚給這行人。
“有打聽到什麼嗎?”陶沙問。
薛朝露道:“問到了那個辭官還鄉的人的名字,叫周修平,不過牠十年前就病死了,隻留下一對妻女。”
“那這對妻女呢?”
薛朝露搖了搖頭:“提起她們,村民們好像都很害怕,我們怎麼問,他們都不肯說了。”
“妻女,妻女……”陶沙低喃,微微擡起下颌,遠眺村莊,黯淡的一點光凝在她眼瞳裡,霧蒙玻璃一樣的質地。
秦懷希轉頭觑了她一眼,知道她的女朋友又神遊天外,陷入沉思了。
她挑了下眉,也不打擾她,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玩着那些符紙,像是玩牌般,動作花樣又利落。
“至于财寶的消息,村裡好像根本沒人聽過。”薛朝露說着,不禁洩氣,和她身後的人群一樣憂心忡忡的,“看來,還是得進那座宅子裡找找了。”
“明日再在村裡問問吧。”秦懷希說,“不至于什麼都不告訴你們,在村子裡問個遍,總能問出來的。”
薛朝露:“嗯。”
“對了,村裡死人了,你們知道嗎?”
人群一怔。
秦懷希又不緊不慢地笑了笑,将方才得到的消息大緻說出後,這才悠悠添上一句:“我想,你們應該重點去問問周東生家,你們是前來收取布匹的商隊,牠們對着你們,可能會願意多說些。”
和這群人再次分别後,暮色四合,周圍已然暗得難辨路迹。
挂在屋檐下的紅燈籠晃晃悠悠,照得腳下的路都紅透透的。夜空寥廓,半點星子也無。
一片死寂中,偶爾響起窸窸窣窣的爬搔聲,像是有東西在暗中窺伺着她們,視線吊詭而陰森。
在夜沉得更深之前,她們及時趕回了周永昌的府上。
晚飯已經備好,府上卻不見周永昌和那管事的身影。衆人并不在意,隻安安靜靜地用了飯,回屋歇息去了。
陶沙被秦懷希攏在懷裡,睡得還算安谧。
但沒過多久,她還是動了動身子,醒來了。
有人在哭。嗚嗚咽咽的,仿若受了委屈的孩童,在幽幽泣訴着。
擡頭望去,窗外人影撲朔,鬼氣森森地舒展着那蓬松的尾。
是,狐仙嗎?
陶沙擰眉,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一條手臂卻冷不丁橫在她面前,懶懶道:“走吧。”
陶沙低頭看着不知何時醒來的秦懷希。她半掀着眼皮,困乏極了的模樣,正不住打着呵欠。
“走哪去?”她問。
“人家來赴約了,走吧。”秦懷希嘟哝,“不去一次就每晚都把人吵醒,怪煩人的。”
陶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