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瑾瑤仿佛并沒有聽見這贊美之詞,依舊是一副凝重擔憂的模樣。
長孫晟見狀,有些于心不忍,雲淡風輕地提了一嘴:“突利可汗向來與我朝親近,去他那也沒什麼危險。”
高瑾瑤聽到這話,竊竊擡眼看向長孫晟,勉強對他勾了勾嘴角,這一刻二人四目對視,無言地傳遞着心有靈犀的默契。
高劢見到這個情景,隻覺得兩人是在眉目傳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刻意揚起聲音,加重語氣道:“聽聞我不在家時,小女沒少受長孫将軍關照,說起來也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不過,将軍既是瑾瑤的長輩,不如就認她作義女吧,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福分?”
此言一出,高瑾瑤頓覺晴天霹靂,臉上如挂了層霜一般煞白,大驚失色地拽住高劢的衣袖:“阿爺!”
高劢卻是毫不留情面,狠狠甩開女兒,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長孫晟,等他給自己一個答複。
此時,長孫晟已完全明白高劢的用意,他畢竟經曆過許多風浪,對此自然是從容有度,坦然接受道:“高大人言重了,能有小娘子這麼蕙質蘭心的女兒,是我的福分!”
高劢聽罷大喜過望,連喊了幾聲好,随即向愛女吩咐道:“長孫将軍這是答應了啊!瑾瑤,快敬你義父一杯,謝謝他!”
高瑾瑤既生氣又傷心,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眼中的淚水馬上就要奪眶而出,趁自己徹底失控之前,她騰地站起來,離席而去,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高劢絲毫不顧女兒,立刻故作愧疚之色,打起圓場:“哎呀,這孩子太不懂事了,讓長孫将軍見笑了,還望将軍不要介意。”
長孫晟将高瑾瑤的情緒看在眼裡,不禁有一絲心疼,但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彌補什麼,于是也不再多想,一門心思應酬道:“高大人太客氣了,說這些多見外啊!小娘子定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了,正好我們兩個單獨吃喝,也盡興些。來,快繼續吃菜吧,可不能辜負了這一大桌子美酒佳肴啊!”
高劢見長孫晟如此态度,更加欣喜不已,繼續與他有說有笑,直至酒足飯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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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高劢親自送走了長孫晟,轉而往女兒的閨房走去,遠遠的在走廊裡,他就聽見了少女的啜泣聲。
待其推開房門後,見到高瑾瑤靠在窗沿邊,哭得肝腸寸斷,高劢更是愈發不悅,但他沒有直接動怒,而是走到女兒身邊,輕輕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陰陽怪氣地調笑道:“瑾瑤,你今日的舉止可不像我高家的作風啊!”
高瑾瑤聽到父親的話,擡起頭擦了擦眼淚,她努力克制着情緒,以和緩的語氣問道:“阿爺,你為什麼要讓我認長孫将軍作義父啊?”
高劢冷冷地“哼”了一聲,猛一甩手,厲聲道:“你和長孫晟那些事,我全都知道了!我若是不讓你認他作義父,斷了你的念想,你指不定還能做出什麼有辱門風的事呢!”
高瑾瑤終于控制不住自己,頓時淚如雨下,委屈道:“阿爺,我們隻是君子之交,而且他拒絕我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你還有臉說!”高劢的怒火被點燃了,激動得雙拳緊握,整個人顫抖不已:“人家都已經拒絕你了,你還為了他茶飯不思、魂不守舍,我給你尋覓的郎君,你也不去見!怎麼?你是準備一輩子吊死在這一棵樹上啊!”
“我現在心裡隻有他,我沒有辦法接受别人!”高瑾瑤誠懇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下一刻,她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抱着一絲幻想,妄言道:“阿爺,他拒絕我不過是因為年齡阻礙,如果你能同意,他也許就可以跨過這個心結!”
“同意?我怎麼可能同意!”高劢終于徹底暴怒,振臂指着屋頂,毫不留情地嘶吼道:“不說他連個爵位都沒有,單說他這年齡跟我差不多,我就不可能放心把女兒托付給他!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嫁給他做續弦,他死了之後,你後半生要怎麼過?依照本朝律法,九品以上官員的正妻,夫亡不得改嫁,你年紀這麼輕,就要一直為他守寡啊!”
高瑾瑤十分痛苦,她很後悔說出剛才的話,但心中的信念卻依然堅定:“阿爺,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你說的這些都有你的道理,既然得不到你的祝福,我肯定不會堅持,你真的沒必要讓我認他作義父。隻是,不能嫁給他,我也不想嫁給别人,就讓女兒留在你身邊,為你養老送終吧!”
高劢聽罷,氣得揮手就要往女兒臉上扇去。高瑾瑤迎着他的巴掌也不躲閃,下意識身子一抖閉起雙眼,緊接着卻聽到“嘩啦”一聲,她緩緩睜開眼睛,隻見窗邊高架上的白瓷長瓶被父親砸了個粉碎。
高劢雙目猩紅泛着淚光,痛心疾首地訓斥道:“高瑾瑤,你從小到大都那麼懂事,現在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變得如此不聽話,你就是想氣死你阿爺啊!”說罷,他又捂着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高瑾瑤見狀,趕忙上前一步,想幫父親拍背,而高劢卻是拂袖推開女兒,狠狠地摔門而去。
高瑾瑤怔怔地看着震蕩的木門,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千刀萬剮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