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書禾下了台階,把花遞給他。
“給我的?”傅祈年驚喜極了,确認般問。
“不然還有誰?”甯書禾笑着反問,挎上他的手臂。
傅祈年注意到:“怎麼沒拿包?”
甯書禾隻說:“一會兒就回來,拿着好麻煩。”
“晚上不回家嗎?”
“嗯。”甯書禾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手腕一撐,推着他往前走,“我要餓死了。”
“好吧,既然甯大小姐都這麼說了,小的就算超速也得救你的命。”
兩個人煞有介事地對視一眼。
甯書禾好似真在認真思考:“那倒是也不用,我還想多活幾年。”
兩個人笑作一團。
之前周頌宜問過她到底喜歡傅祈年什麼。
她在佛羅倫薩讀美院時,傅祈年的學校雖在米蘭,人卻常住佛羅倫薩,甯書禾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毫不吝啬地向她介紹他的代課。
說是代課,但看業務範圍的話,甚至直接可以叫做“替身”了。
當時她覺得,這個人太出格了。
她從小到大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規規矩矩地走着自她未出生起父母長輩就替她安排好的一切,從未逾矩過。
但傅祈年不一樣,他總是肆意張揚的。
好似永遠都不會被框限在傳統的既定規則裡。
甯書禾當時是人生第一次,獨自一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生活,沒有家人、沒有朋友,語言也不太熟練。
剛到意大利的第一年,幾乎就是傅祈年在照顧她,幫她找公寓,幫她找保姆,帶着她熟悉學校和生活環境,有人在學校裡欺負她,傅祈年總是第一個替她出頭。
等她在佛羅倫薩紮下根,傅祈年就帶着她天南地北地跑,從意大利到挪威,從南極到冰島,從歐洲到澳洲,再回到北城。
從世界的一個角落,到達另一個角落。
沒有其它人,不用顧慮任何事,隻有他和她的所有時間,都是她短暫逃避現實的烏托邦。
甯書禾始終認為,感情虛無缥缈,能讓人相伴一生苦苦堅持的不過就是回憶裡的這些瞬間,她想,即便以後會和他分開,曾經和他在一起度過的那些時間也會成為她人生重要的一頁,其他都無所謂了。
到了餐廳點完菜,不到半小時的功夫,菜品陸陸續續地盡數端了上來,一道小炒黃牛肉,一份銀魚炒蛋,一蠱牛肉羹,還有兩人份的餐後。
傅祈年胃口不盛,問過以後方知他晌午應酬雖沒喝酒,但大油烹法的食材還積在肚子裡,實在是咽不下去。
甯書禾倒是大快朵頤,一邊聽着傅祈年說着自己上班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一邊把剩下的半碗牛肉羹喝得一幹二淨。
這下積食的人變成了兩個。
甯書禾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八點,她問:“要回去嗎?還是走一走消消食。”
“我還得回公司一趟,有份緊急文件到了,我簽完字還得去找三叔。”
甯書禾愣了一下,半開玩笑地問:“你是曠班出來找我的嗎?”
“也不算。”傅祈年笑說,“我隻是想把分内的事做好,别拖了三叔的後腿就行。更何況三叔這個點都沒下班,我怎麼着也得再回去磨磨洋工不是?”
說罷後傅祈年也是一臉卑微打工人狀。
話都這麼說了,甯書禾自然不敢再耽誤他。
晚上同樣也沒喝酒,傅祈年開車送她回工作室。
他不放心,猶豫很久,還是問:“你這幾天都在工作室睡嗎?”
“嗯,花房後面有個房間。”
“怎麼不回家?”
“想靜靜心,順便布置下花房。”談及,甯書禾的情緒很淡,仿佛風吹便散,“周頌宜弄了些花和種子過來。”
她指了指放在後排的那束花,隻想快點轉移話題。
傅祈年卻直接問:“因為你小姑?”
甯書禾指尖一頓,瞬間愕然。
傅祈年撓撓頭,無奈解釋:“前天璟哥攢的局,當時你說你得去找周頌宜,我就也沒去,還是三叔回來單獨把我叫過去說讓我過來安慰安慰你。”
“三叔叫你過來的?”甯書禾皺了皺眉。
“三叔那天碰見了丁銘,你記得丁銘嗎?咱們在米蘭見過他兩次,海城人,戴個黑框眼鏡,卷毛,搞收藏的。”
“他跟三叔說了什麼?”甯書禾隻關心重點。
“你畫展閉幕那天,他也去你在江南區那會館了。”傅祈年有點不知道怎麼概括,“他跟三叔說了你發脾氣的事兒。”
好一個“發脾氣”。
甯書禾冷哼一聲,就因為這三個字,她隻覺得一整天的好心情都一掃而空,别扭地不肯再看他。
她把自己關在畫室裡,努力這些天才勉強消化的情緒,在此刻驟然翻湧。
她覺得自己在他眼裡像個毫無理智的瘋子。
傅祈年隻看着眼前的路,并沒注意她的狀态,繼續說道:
“我感覺小姑挺好的,平時也照顧咱們,那天的事可能真是不小心,你就别跟她置氣了。雖然不清楚你們平時是什麼樣,但像小姑、三叔還有我爸這些人,說是日理萬機也不為過,難免——”
“傅祈年,别說了,求你。”
傅祈年倏然一楞,後知後覺她音色中隐隐的潮濕,他心裡慌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一時間竟然不敢轉頭看她。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微微側臉,卻隻看見她垂落的長發,擋住了所有表情。
車廂裡寂靜得像在無風的山谷。
十字路口,綠燈閃爍,紅燈亮起。
他迫不得已,不能再往前走,隻能刹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