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中的魇魔已然成年,面容褪去了青澀,五官濃豔到極緻,黑發随風舞動,像是潑墨山水畫中的一抹丹砂,奪目得讓人移不開眼。
樓船上的徐氏子弟都目睹到了忘川上出現的魇魔,他們尚且受到忘川的影響,渾渾噩噩之間見到那抹幻影,皆是心神俱震。
“是魇魔,怎麼會在這裡,暗淵不是被封了嗎?”
“難道這忘川是這魇魔搞得?”
“這魇魔沒有角,是,是二十年前的那隻魇災!我在暗淵見過!”
二十年前的魇災過于駭人聽聞,弟子們心神俱駭下,忘川之水的潮聲又侵入他們的神識。
徐風盛遙望着那道模糊的绛紅身影,過于震驚,差點無法抵擋前世心魔的呓語。
他許久沒見過黎昭了,以至于他的面容都慢慢模糊了。
徐風盛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打出幾道雷決,天際瞬間烏雲密布,無數道雷電被牽引至樓船的透明屏障之上,分裂成細細密密的冰裂電紋。
徐風盛冷聲道:“魇災已死,那是忘川幻象,不要被迷惑!”
*
黎昭金瞳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白衣人,眼瞳裡充斥着不耐。
見他全然沒有反應,黎昭抱着胸,挑起修長的眉尾,語氣含着挑釁:“讓開。”
白解塵的目光一直沒有從魇魔的臉上移開,雙眼黑沉,透不出一絲光亮。
他向來是淡漠疏離、高高在上,可面對這道脆弱的幻影時,白解塵好像沾染上了些許不可言說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想要觸摸這道幻影。
見他出手,魇魔往後一退,绛色衣袍翻飛,猶如一滴紅墨入水。
微卷的黑發纏繞在衣袍之間,魇魔的素白掌心聚起翻騰的黑霧,呼吸間凝實成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劍身镌刻着上古銘文——
鴉九。
縱然是幻象凝結成的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輕薄劍鋒上彌散的恢弘殺氣。
魇災的惡名昭彰,衆人幾乎都忘記了,黎昭是最年輕的仙門魁首。
他一拿起劍,周身氣質驟然變化,一如燃燒的紅焰,危險至極。
劍氣激蕩,忘川河水亦感知到了洶湧的殺意,沉浮在渾濁河中的冤魂們竟然齊齊噤聲,潮聲停止了。
黎昭站在高處,一劍揮去。
巨大磅礴的黑色劍影瞬息間落下,他生得秀美,劍勢卻無比霸道。
金輝之下,墨發飛舞。
白解塵站在原地,他對這道鋪天蓋地的劍氣熟視無睹,雙眸直視着黎昭,似是洞察萬物,輕聲道:“幻影?”
黎昭心中冷笑,幻影照樣取你的性命。
劍氣轟然揮下,忘川河水翻湧起滔天巨浪。
鴉九劍影劈在忘川河中,突然劍勢一停,攪動着渾濁河水,激起滔天巨浪潑向二人。
渾濁雨滴落下,白解塵衣角沾染上點滴忘川河水。
雨霧蒙蒙之中,黎昭見他沾染了忘川之水卻沒有半分反應,頓時感到一絲挫敗。
當初他們進入忘川的時候,白解塵可不是這般模樣,前世的記憶灌入,罪孽纏身的白解塵走火入魔,差點死在幽都。
現在,忘川之水居然無法傷到他分毫。
黎昭失望透頂,幻象也模糊了一瞬。
兩人下方的忘川泉眼翻湧着,在那一劍的威力之下漏出了一道穿透三界的缺口,滾滾忘川彙聚成巨大的漩渦,混攪着哀鳴的孤魂野鬼,直直落入九泉之下的幽都。
魇魔消失,片刻間,天地為之一清。
“呼呼呼,”清徽脫力般的坐木闆上,他掌心握着一枚潔白如玉的魂鈴,“幸好,有宗主給的這枚法寶,不然估計又要出醜了。”
“這位師弟,”一名身着紫袍白裘的俊雅修士将他扶起,“你沒事吧?我剛剛在這裡看到你摔倒了。”
啊?剛剛?
我身邊剛剛沒人啊?
清徽大腦渾渾噩噩,恍惚間見到了一點金芒。
“啊,林師兄,沒事沒事,”清徽臉一紅,心想還是在大夥前面丢臉了,“剛才那浪太猛了,我一時沒站住。”
他心有餘悸地說道:“那隻魇好生厲害,居然能一劍把忘川水都劈開了。”
話一說出口,清徽又自覺丢臉,怎麼還把那魇魔誇上了?
白解塵飄然回到樓船之上,有意無意往黎昭那處看去。
黎昭低着頭,扶着那名應天宗弟子來到甲闆中央,臉上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徐風盛收起了護船陣法,他強行對抗忘川心魔,也耗費了不少靈氣,面色有點蒼白。
但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他号召全船的人來此地,按個檢查他們的異狀。
忘川的影響不容小觑,徐風盛立即召喚出幾艘小巧的靈舟,讓一些被心魔困擾嚴重的徐家弟子先回去。
不消片刻,全船的人走了近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