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自喻是讀書人,似乎沾上這田地裡的活兒就是在玷污他們。
陳盛學現今不去學堂了,聽說是準備托人幫忙找個鎮上鋪子賬房或管事的活計。
他說是要一邊做事掙些銀錢,一邊自己讀着書準備科舉。
但在陳青葉看來,陳盛學就不是個紮實做學問考科舉的料子,還不如陳書恒有心氣,就他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态度,這輩子都舉業無望。
他往年麥收時也是像陳書恒一樣手都不伸的。也就是今年都成親了,也不去學堂了,為防村裡人說閑話,才勉為其難地去麥場幫了兩天忙。
陳書恒則是縣試落榜後歇了幾天就接着去鎮上的學堂讀書了,直到麥收時才放假回家。但一回來就把自己鎖屋裡讀聖賢書去了,好像家裡家外的忙碌都與他無關。
陳青葉看着自己被麥穗紮了一次又一次的手,看着她爹娘累得直不起腰,看着她哥磨得滿腳泡,再看看一臉悠閑的陳書恒,真是恨得牙癢癢。
老實講,麥收期間她每次看見陳書恒和陳盛學都想沖上去揍一頓,真他.娘.的氣人。
什麼玩意兒啊?就這還讀書人?就這還考科舉?
但陳青葉再生氣也無濟于事。因為她知道,在古代,就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不僅意味着讀書人身份高,還将讀書和其他所有的行業都割裂了。
讀書的目的是為了科舉,為了做官,但科舉隻在四書五經中,做官後卻要負責監管農事、工事、商業、教育、刑罰等社會中方方面面的工作。
也怪不得曆史上有皇帝認為科舉選出的人做官不行、辦事不行,甚至一連停考十年。
就陳書恒這種人,哪怕有一天僥幸得中,進入官場後也遲早是個炮灰。
但就這麼一個道貌岸然的讀書人,卻能在陳家高高在上,霸道又自私地吸着所有人的血。
怎會不讓人生氣?怎會不讓人憤怒?
***
但生氣和憤怒無濟于事,一日不分家,他們就一日不得掙脫。
三房就是深知這個道理,所以選擇忍耐,把目光放在未來,畢竟分家勢在必行。
四月底,陳家的麥基本打完了,現隻剩下曬麥了。
忙碌過後,衆人終于迎來了喘息。三房卻不敢停歇,已經繼續在為端午節的買賣做準備了。
端午節當天肯定是不好出去擺攤兒的。因此,陳盛信決定五月初一至初三到縣裡連擺三天。正好這幾天也是端午節前采買的高峰期,估計縣裡人流量很大,買賣會好做些。
這兩個月正逢農忙時節,木雕完全是擠着時間做。陳書茂提前打個大樣,然後由陳盛信每晚趁着月色、或是偷偷點着燈趕工。
即使這樣,到麥收結束,也隻雕了十個粽子和五隻龍舟。這粽子和龍舟做起來真是精細活,特别是龍舟,陳盛信中途還雕廢了好幾個。
因此,這次木雕的定價比較高——一個木雕玩偶粽六十文,一個木雕龍舟兩百文。
這一次三房已經沒人反對她的定價了。一是這東西确實做着費時費力,二是大家還沒從上巳節信心爆棚的狀态中走出來。
比起木雕,編五彩繩就簡單多了。喬氏熟練後,就算是摸黑都能編,還編得又快又好。
她和陳青葉兩人到麥收結束總共編了五百條。大部分都是在麥收前編得,麥收開始後累得都要靈魂出竅了,每天能抽空編個三五條都算好的了。
這五百條有五種樣式,其中兩種定價十文一條,另外三種定價十五文一條。
草編的香袋最好是當天摘當天編,因此陳盛信和陳書茂還是要像上次賣花環一樣比村裡人提前一個時辰起,趁着沒人注意割好草,邊編邊走山路往中周縣去。
不過,該處理的香料陳盛信已經買回來了。但因為香料味道大,根本不敢往家裡放,直接就藏到了村後那條通往中周縣的山路上。
那條路平常少有人走,現在又正是草木茂盛的時節,藏幾包香料還是極容易的。
這兩天,陳家父子抽空去處理香料,陳家母女則在打草編香袋配套的絡子。一家人各司其職,默默地忙碌着。
就這樣,四月匆匆而過,五月接棒而至。
這段時間三房偷摸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但陳家根本無人發現。
一是因為平時就少有人關注三房;二是最近所有人都忙壞了,就連呂氏都沒空磋磨兒媳或打罵孫輩了,累得連話都不想說,更别說來三房發瘋了。
四月末,陳盛信提前知會了呂氏,還是借着要到縣裡做工的名頭,依然說要帶上了陳書茂。
如今家裡最要緊的農活是曬麥,這活計輕省,家裡的人手足夠用。因此聽到陳盛信要出去做三天工,呂氏并沒多想,直接就同意了,陳家的其他人也沒懷疑。
就此,三房端午節的這筆買賣已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