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湘把畫重新裝進兜裡:“好的。”
乍一看,這間院子除了比其他院子大一些以外,沒有什麼不一樣。
一間倉庫,一個貼近門口的狹小旱廁等等,整個綿羊村的房子結構似乎都大同小異。
一旁的安湘左顧右盼,從倉庫門前飄過,又走回虞冷身邊:“小魚,你還在上大學嗎?”
虞冷随口嗯了聲。
“我也是大學生,剛上大一,今年剛滿十八歲,不過我之前測過心理年齡,測出來的結果是三十八歲,我當時很納悶我的心态有那麼成熟嗎,我一直覺得自己的心态其實很年輕……”
一說起來竟然沒完沒了。
宛如一個巨大分貝的鼓風機在耳邊嗡嗡作響,虞冷有點淩亂。
昨天初次見到安湘的時候,虞冷下意識以為她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孩,畢竟回答陳建光問話的時候支支吾吾的,聲音很小。
然而今天,虞冷發現這姑娘話是真多。
話題很快就從東扯到西,而且語調上揚,似乎一點随時可能送命的緊迫感都沒有,聽得她暈頭轉向。
幾分鐘後,安湘拘謹地問:“不好意思,我的話是不是有點多了?我從小到大就有這個毛病,越緊張的時候越想找人聊天,我盡量控制,不打擾到你……”
虞冷瞥了安湘一眼,雖然被摧殘了好一會,但她竟然莫名覺得安湘手足無措滿臉内疚的樣子有點小可憐。
于是歎口氣,違心地安慰道,“沒事兒,話多挺好的。”
她生硬地補了句:“……聽起來熱鬧。”
安湘的心情瞬間多雲轉晴:“真的嗎?謝謝你小魚,隻要你不嫌我煩就好了!剛才講到哪了來着,哦對昨晚發現那幅壁畫以後,我和明豔姐可害怕了……”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虞冷平靜地聽完了安湘對昨晚行動軌迹和心路曆程的全部概括。
她和陳明豔對視了一眼,看出了彼此的無奈,很明顯陳明豔昨晚也遭受過同樣的折磨。
然而輕快的說話聲在推開裡屋房門的那一刻瞬間止住。
不知誰倒吸了一口涼氣,而虞冷瞳孔驟縮,心猛地下沉。
門後,距離她們不過一米遠的位置,此時此刻躺着一具姿态扭曲的無頭屍體。
它的四肢已經僵直,衣服被生生磨漏,緊緊貼合在血肉模糊的皮膚上,手指如同痙攣了一般彎曲出詭異的形狀,像淩亂不齊的樹杈子。
根據衣着判斷,正是昨晚被綿羊襲擊了的孔籃。
緩了好久,安湘終于找回發聲的能力,聲音發顫:“綿羊……吃掉了他的腦袋?”
虞冷沒說話,視線定格,走到屍體旁邊蹲下。
她伸出手,摸向屍體胸前看起來明顯塌陷進去的地方——果不其然,那裡被掏空了。
安湘哆嗦着問:“心髒也被吃了?”
虞冷垂下眼睛,動作幹脆利落地掀開已經被血液粘連起來的上衣:“沒有心髒。”
意識到這種殘忍的真相,安湘下意識後退一步,鼻尖竟隐隐發酸:“我甯願用面條上吊,或者一腦袋撞死在豆腐上,也不想被綿羊吃得死無全屍。”
虞冷把掀起來的衣服放下,指尖上不小心沾上了血。
她無所謂地蹭了蹭自己的衣服,毫不在意幹淨整潔的運動服被蹭上了污髒。
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旁邊的陳明豔忽然臉色一白,顫聲說:“有可能,他的心髒并不是被綿羊吃掉的……”
虞冷怔了下,擡頭望向她:“豔姐,你說什麼?”
陳明豔嗫嚅着嘴唇,眼神裡明顯多了幾分複雜,輕輕吐出幾個字:“也可能是人為,把他的心髒掏出來的。”
“你們是初次接觸推演線的新人,不太清楚一些隐形規則。比如知道你們是新人後,陳建光為什麼問你們來之前身上有沒有攜帶武器。”
“因為身上攜帶的一切有傷害性的工具和武器,會被一起帶進廢土。大到菜刀斧頭電鋸,甚至槍械,小到匕首裁紙刀打火機,甚至一個螺絲刀,一根尖銳的圓珠筆……這些都會跟随你一起進來。”
“而這些東西,别人光靠搶是搶不走的,因為他們就算把你的武器奪走了,第二天那些東西還會原封不動地回到你身上,就像認主一樣。”
安湘認真聽着,忍不住發問:“既然搶不走,陳建光為什麼還要問我們?”
陳明豔有些苦澀地搖了搖頭:“最普通的情況下當然搶不走,但還有更特殊的途徑,可以把别人的東西占為己有。這些東西随你進來之後,你身上的某處皮膚會形成一塊圖案接近于武器的紋身,一旦别人把這塊紋身從你的身上剝離下來,然後親口吃掉,那麼你的東西就永遠變成他的了。”
“紋身的位置大部分會出現在胸口,不過也有少部分會随機出現在胳膊或者腿上,位置不是固定的。”
“孔籃胸前被挖走的這塊皮膚,十有八九就是他的紋身。”
陳明豔話音落下,整個屋子徹底陷入了沉默。
就連方才話最多的安湘也一臉震驚地失語了,喉嚨艱澀,說不出一個字。
半晌,安湘低聲喃喃道:“好兇殘的規則……不僅要剝離人皮,竟然還要生吞人皮,這根本就是為了讓幸存者之間自相殘殺。”
陳明豔不可置否:“所以這裡很亂,毫無公平秩序可言,更沒有什麼法律條文的約束。即便是沒有進入推演線的幸存者,也會三天兩頭鬧出人命。”
虞冷問:“如果吃人皮的話,難道不會有朊病毒泛濫麼?”
陳明豔搖搖頭:“在廢土裡不用擔心這些。如果是進來之前就已經生病的人,來到這裡以後,疾病會一直停留在之前的狀态,不會惡化也不會痊愈。”
“但原本就健康的正常人,在這裡是不會生病的。哪怕是在推演線裡受了傷,隻要不緻命,回到廢土之後睡幾覺都能逐漸恢複,就連斷肢也能肉眼可見地自己長出來。”
意識到什麼關鍵,虞冷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
她為什麼說的是——
回到廢土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