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原本以為是那群人去而複返,直到擡頭看清楚人,愣了一下。
眼前的人長得太好看了,以至于他忽略了這個人剛才粗暴的動作。
“他欠了你多少錢?”少年強忍着痛意,眼神裡充滿戒備。
他沒錢還,所以隻能被這些要債的人一遍一遍地打。
最開始的時候,他才十歲,他當時是嘗試過報警。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報警沒用,警察說:“要債是民事糾紛,我們沒有資格管。”
混混們在看守所待上幾個小時就會被放出來,放出來之後是更狠的毒打。
傅生眉眼陰郁,他目光下移,最終落在少年穿着的被洗的起了毛邊的校服上,校服的衣擺此時和自己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服交疊在一起。
“痛苦嗎?”他突然蹦出來一句。
陸離沒聽清楚,擡頭看他:“什麼?”
傅生沒說話,隻是想起了之前在雜志上看到的一個問題。
【若是你看到十年前的自己,會做什麼?】
——我會殺了我自己。
他眸中的那團墨色逐漸加深,手緩慢落在少年的脖子上。
陸離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有想到眼前人模人樣的比混混還要狠。
他掙紮了幾下,但因為手腳都被束縛着,所以隻能一口咬在傅生的手上。
濃重的血腥味在嘴裡化開,陸離像是一隻拼死一搏野獸,那雙烏黑的眼睛發狠地瞪着人,似乎隻有這樣才不會被敵人看輕一點。
——他以為這樣會徹底惹怒眼前的人,沒想到他卻笑了。
傅生彎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被咬出來的血迹,半晌松開手:“屬狗的麼?”
陸離不說話,滿眼戒備看着他,少年烏黑的眼睛被夕陽折射出琥珀的顔色。
傅生站在陰影裡對上那雙眼睛,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楚地意識到,現在他和以前的他,已經是不同的兩個個體。
以前的他怎麼樣,和現在的他沒有任何關系。
他改變不了過去,也阻止不了未來。
傅生起身拿着手帕将手上的血一點一點地擦拭幹淨,丢在垃圾桶裡,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
一直到快走到巷子盡頭,他才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起身的聲音。
夕陽穿過巷子,光影将兩個人分割開,一半明一半暗。
*
傅生回去的時候,他二叔和二嬸還沒走。
那夫妻倆看見他,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了好幾個轉。直到看見身後沒有其他人,隻有他自己,兩口子不約而同地露出笑意來。
“傅生回來了?怎麼樣啊?”傅宇陽假模假樣問,“找到買你古董的人了嗎?”
傅生看了他們一眼,沒有理人。徑直地走到傅老爺子面前。
傅老爺問:“生兒,你找到人了?”
傅宇陽兩口子站在一旁,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傅生:“沒有。”
身後的兩個人聞言明顯地松了口氣。
傅生沒有去拉人,回來的時候倒是把傅家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傅家在這北川倒是數不上多富裕,卻算得上書香門第,傅老爺子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老大傅淵留學回來就做起了古董生意,一年後和藥商的獨女沈靜姝結婚,在傅生五歲的時候,兩個人因為去海上運輸貨品出了事故,再也沒回來。
老二傅宇陽和本地姑娘吳倩結婚,結婚之後要求分家,分走了大半部分錢款後,不到一年的時間,那些錢就被揮霍一空,所以又将目光放在了這間古董鋪子。
人總是貪心不足啊,要了這個就想要要的更多。
傅生從上一世就深知這一點。
眼見着傅生不說話,吳倩抱着孩子向前一步:“傅生,不要說二嬸欺負你,現在時間可是快要到了。你不會想要耍賴吧?”
傅生低頭,伸手将袖口的扣子扣上,“耍賴的标準是什麼?”他擡頭,黝黑的眸子注視着眼前的女人:“若是我剛才帶回來一個人買我的商品,這樣算不算耍賴?”
那雙眼睛盯得吳倩一愣,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是很快她就惱怒地看向傅生。
傅宇陽皺眉說:“傅生啊,你說話要講究邏輯的啊,你帶回人買古董,二叔怎麼會說你耍賴?”
傅生說:“你怎麼知道那個人不是我找來的托?”
那張臉帶着輕微的笑意,卻不是和煦地笑,反而像是一種嘲諷,傅宇陽卻當即紅了脖子,他确實是這麼打算的,若不傅生沒有帶回來人當然更好,要是帶回來人,他就咬死了說這個人和傅生認識。
反正無論如何,這個古董鋪子都是他的。
傅老爺子活這個大歲數,當即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敲着拐杖砰砰作響,指着傅宇陽罵道:“你這個混賬,你就這麼算計你大哥留下來唯一的孩子。”
“爹,本來就是這個道理,若是随便帶來一個人我怎麼知道……”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甚至最後直接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