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此時傅生正冷漠地看着他。
傅宇陽現在才真真實實地感覺到這個侄子自從在醫院裡出來真的和之前不一樣。
原本怯弱的臉如今再看竟然下意識地讓人發怵,尤其是那雙眼睛,盯着人的時候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潭,又像是無邊無際的宇宙,要把人吸進去。
“很好,”傅生看着他,緩慢地開口,“二叔,你看古董店的東西有沒有想要的?”
吳倩皺眉,接着不可置信地嗤笑一聲:“傅生,你該不是想把店裡的古董賣給你二叔吧?”
她簡直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瘋了,就算沒有這個賭約,傅宇陽也不會買這個店的任何東西。
隻是她剛說完,傅宇陽臉上先是出現了一瞬間的迷茫,接着轉身走向了旁邊的貨架子。他一艮一艮地重複傅生剛才說的話:“我去看看有沒有我想要的。”
“傅宇陽,你瘋了!”吳倩提聲。這一大聲說話,又吓哭了她懷中的孩子。她哄也不哄,伸手卻拽傅宇陽。
一個男子的力量卻不是女人能比的,傅宇陽沒有絲毫的停頓,反而帶得吳倩踉跄了幾步。他徑直地走向旁邊的貨架子上,随手拿起了一個貨架子上的文玩石頭。“這個不錯,我要這個。”
傅生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二叔眼光真不錯。我給你按便宜點2000塊,刷卡還是現金?”
“一個破石頭要兩千?”吳倩随手将孩子塞進了老爺子手裡,過去拽着傅宇陽的領子,吼道:“姓傅的,你今天要是敢買,我就給你離婚。”
傅宇陽的眼睛都沒有眨:“刷卡。”
一直到密碼輸完,卡裡的錢已經提示劃出去,傅宇陽才像是在睡夢的狀态醒來。
“傅宇陽,老娘今天一定給你離婚,這日子我是一天不給你過下去了。”
這次的哭鬧發瘋卻沒有得到傅宇陽的安慰,他先是低頭看了看石頭,又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傅生,看着他眼睛裡的寒光像是退潮一樣地散去,又挂上笑意。
傅宇陽的臉色瞬間慘白。
他一把抓着吳倩的手,又從傅老爺子懷中抱過孩子:“走,現在就走。”
吳倩嘴裡還在罵着,話越來越粗鄙,傅宇陽頭一次沒有搭話,隻一股腦兒拽着人,抱着娃飛快地朝着外面走。
傅老爺子從剛才起就沒有再說話,一直到房間裡隻剩下兩個人,才帶着試探開口:“生兒,剛才你二叔……”
“可能是二叔突然良心發現,決定把鋪子讓給我。”傅生不太在意地開口。
這個答案很顯然不太讓人相信,可傅生站在那裡,那姿态卻不像是一個說謊者。
傅老爺子也沒有敢多問,因為他敏感地感覺到他這個孫子,比之前更疏離了。
“今天不跟我回主宅那邊嗎?”他問。
“哦,改天吧,”傅生說,“古董店幾天沒來,上面都落土了。”
傅老爺子眼睛艱澀地動過了一下:“那你在這邊注意身子,剛出院,别太累了。”
傅生禮貌地回了幾句,然後看着傅老爺子拄着拐杖出了門,身子愈發佝偻。
傅生淡漠地看了幾眼,收回了目光。
*
古董店的二樓是傅生住的地方。
他順着樓梯上去,發現二樓的空間并不小,裡面的東西非常簡潔,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其他的東西連一件都沒有。
傅生平日裡過慣了花錢不眨眼的日子,猛然乍貧還有點不太适應。
古董店生意看起來不景氣,要是想弄錢過上上輩子的富足生活的話,看來還是需要走老本行。
就是他的好搭檔,不知道現在過得好不好。
傅生想到這裡,眼中先是沉郁,半晌卻又突然笑了一下。
現在是2010年,各式各樣的反詐宣傳還沒有開始,大街上也沒有攝像頭,治安更是不用說了,這不正是他們現在大展宏圖的機會。
這麼一想,傅少年便沒有時間再埋怨這裡簡陋的環境了。當然,他的偉大宏圖并沒有想太久,可能因為住院對身體的損傷太大,他很快就沉沉地睡去,陷進了一個不太美好的夢裡。
他又回到自己墜海的那天。
他開着車,車上的電話響個不停,他眯眼按了接聽鍵。
“如果你想知道你朋友的死因,今天來南濱海灣。過期不候。”
到海灣的時候,海邊空無一人,隻有那天的風很大。浪花劇烈地拍打着海岸,像是在嘶吼着什麼。
他把車子停在路邊,看着路口的攝像頭,回撥了電話過去:“我到了,你在哪?”
電話那邊隻有呼嘯的海風,很快,那個男人才說:“我就在你身後。”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幾乎是一瞬間,一輛大車行駛過來直沖沖地撞向他。
或者說,這輛大車就是沖他來的。
車子承受不住大車的沖力,瞬間壓得變形,劇烈的撞擊聲讓他大腦一瞬間失去了思考,耳邊的轟鳴像是有人拿着錘子一下一下敲在腦袋上。他感覺意識在漸漸抽離自己的身體。
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很久。
他感覺到有個人打開了車門,一雙手在他的衣服上摸索,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他用力地睜開眼,四周都是模糊不清,唯一能看見的就是眼前那雙修長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一陣耳鳴目眩之後,那雙手的細節開始在自己眼前放大。
——那雙手的中指上戴着一個蛇環戒指,蛇頭上鑲嵌着一顆綠翡翠,像是毒液一樣蜿蜒進他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