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宅落座在南浦市西平路一号,作為南浦市的老牌富商,宋家的寨子在這個黃金地段占地超過一千平米,分成五棟樓。
它曾經像個階級分明的皇宮一樣,把不同的人安排到不同的地方。
宋彥明是長子,按理說應該住在最黃金的位置,但宋彥明母親是個人淡如菊的文化人,和父親結婚之後挑了靠後花園近的最小那棟房子住,這裡清淨不容易受人打擾,後來宋立偉接手家業也沒搬走。
宋彥明在這裡長大,回國之後回到這裡住着,後來掌管了宋家也懶得搬。
家主不住中位也沒人敢住,中位的那棟樓就這麼空着,隔開了家裡的其他人。
裴曉宇也很喜歡這個地方。
宋宅裡的人都戴着一張假面皮,穿着旗袍長衫活在二十年前當“夫人”、“老爺”,隻有宋彥明說别叫我少爺。
獨棟小洋樓裡是很中式的裝潢。
宋彥明在裡面添置了許多新鮮玩意兒,沙發旁邊的提箱式78轉黑膠唱片機就是其中一樣。
裴曉宇把宋彥明出差的行李交給永叔,到唱片機旁邊挑選唱片。
“先生,聽什麼?”
“嗯……”宋彥明思索片刻,說:“保羅·惠特曼。”
裴曉宇在翻找,他不認識英文也不認識什麼保羅·惠特曼,但很早就在封面上貼了标記。
找出來之後播放。
裴曉宇對音樂一竅不通,隻記得先生說這是爵士交響樂。
“給你按按?”裴曉宇一邊說一邊挽起衣袖,往沙發走過去。
宋彥明放松地靠着真皮沙發背,沒來由地笑一下,“來。”
裴曉宇揉揉自己的手讓它們變得柔軟溫暖,他繞到沙發背後,并攏食指中指熟練地放在宋彥明太陽穴處。
宋彥明舒爽得閉上眼睛。
回到這個房子,家裡都是熟悉的信任的人,這是宋彥明幾天來最放松的時刻。
南浦市已經是深秋,晚上有些涼,但先生的肌膚是溫熱的。
裴曉宇動作熟練、輕柔,他知道怎麼按能讓先生最舒服。
隻有在聽到宋彥明發出舒爽的“嗯”聲才會忍不住輕輕深呼吸一下。
按了十分鐘,宋彥明叫停。
“好些了麼?”裴曉宇收手。
宋彥明嗯了聲,擡頭看着裴曉宇說:“你今天噴了香水?”
裴曉宇微微垂眸:“是。”
“挺好聞的。”宋彥明說,說完起身活動活動脖子,他忽然又轉頭看着裴曉宇,揚起嘴角:“喜歡用下次我送你兩瓶好的。”
裴曉宇的臉燒得慌。
“哈哈哈。”宋彥明大笑出聲。
平時糙得很,忽然用起了香水,八成是自己這個小跟班是有心上人了,宋彥明門兒清。
裴曉宇悶着聲音:“先生……”
宋彥明:“行了,收拾收拾睡覺吧。”
沒等裴曉宇回答,宋彥明想起來什麼,問裴曉宇:“我不在的這幾天,隔壁那幾個沒鬧什麼幺蛾子吧?”
“沒有。”
“陸妙言有沒有找你麻煩。”
裴曉宇想了想,挖苦諷刺好像不算是什麼麻煩。
“沒有。”
宋彥明笑了下,“難得。”
在宋彥明眼裡,裴曉宇是自己的助手、跟班,人畜無害忠心老實。能辦事,工作上他看重裴曉宇,手底下的人自然就敬重他。
但隔壁兩家卻不省心,在他們眼裡裴曉宇就是下人。尤其是陸妙言,也許在她眼裡連個人都不是,隻是一個随手把玩的玩意兒,四年前,她就把裴曉宇當個玩意兒送到剛回國的宋彥明身邊。
宋彥明不是傻子,知道這是叫過來盯着自己的。
但那時候裴曉宇才十六歲,丁點兒大,瘦得跟竹竿似的,宋彥明覺得裴曉宇也是可憐人,就想着找個借口給送走就行。
那時候的裴曉宇怯生生的,都不敢擡頭看人。
裴曉宇低着頭叫他:“少爺……”
宋彥明沒有那種封建做派,皺眉說:“别這麼叫我。”
裴曉宇吓得發抖。
宋彥明一看派了個小白兔來當眼線,忍不住笑了笑,溫柔道:“叫我先生就可以。”
沒想到第二天裴曉宇就找自己坦白了自己是來當眼線的,但是不想這麼做,問宋彥明能不能讓他留在這邊。
四年過去,裴曉宇成了宋彥明的左膀右臂。
裴曉宇看着宋彥明上了樓,這才抿着嘴笑了兩下,回自己房間去睡覺。
他住在一樓靠花園的位置,就在宋彥明樓下。
宋彥明沒成家,他自己住二樓,裴曉宇和管家永叔住一樓,不用住傭人房。
洗漱過後,裴曉宇穿着舊衣服坐到書桌前。
他發梢還滴着水,從桌子底下摸出一把鑰匙,打開書桌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墨綠色的硬皮筆記本。
鋼筆是宋彥明用剩下的,沒什麼毛病,就是筆蓋被摔得變形。
裴曉宇提筆,在空白頁上寫下日期之後,單手拖着下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思索。
不知道想到什麼,傻笑了下。
他再次提筆。
今天先生回來了,看到他歪七扭八睡在車裡,但還是很帥氣。
先生的衣服皺巴巴,摘了領帶解了兩顆扣子,給先生按摩的時候我往下看,衣領敞開,看到了先生的胸部,雖然沒有開太大……
起了夜風,風聲混合着小屋子裡鋼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裴曉宇沉浸在此刻。
偷偷的。
末了他寫:先生,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