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雌蟲停下腳步,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思索。
“修。”
他說:“我叫修。”
……
不知怎麼地,唐修齊眼皮跳了跳。
修?這個詞在蟲族命名裡也很常見麼?
沒有注意到唐修齊那一瞬異樣,白岚接着往下講:“……後來修又幫了我們幾次,我和哥哥就跟他在貧民窟裡簡單組了個小隊,”他頓了頓,“我本來想叫他‘修哥哥’的,但他那麼厲害,竟然比我和哥哥還小,而且似乎也不喜歡被叫做‘哥哥’,我就一直叫他‘修’了。”
修、白峰、白岚,兩雌一雄在貧民窟生活了大概有兩年的時間,直到軍部來他們這顆行星上進行征兵。
考量一番,修和白峰都決定要進入軍部,白岚也可以以雄蟲身邊去應征後勤醫官,至少會比現在貧民窟裡艱難求生的日子好一些。
他們做了決定,便一路僞裝身份朝征兵點出發,然後又是按“經典套路”起承轉合,意外發生了。
白岚失落地垂下眼眸:“……我們在途中遇上了星盜襲擊。”
那是一場大規模的星盜襲擊,幾支星盜團聯合在一起,将行蹤掩蓋得很好,周邊軍隊壓根就沒有收到任何預警,眨眼間整顆行星就陷入了恐怖的戰火。在幾乎炸毀了半個行星的恐怖爆炸裡,白岚和另外兩隻雌蟲失散了,巨大震蕩讓他陷入了昏迷,醒來後就發現自己似乎是在某艘星艦的醫療倉裡。
“……那時我受了很嚴重的傷,而且還失去了大部分記憶,隻記得自己叫‘白岚’,其它什麼都忘了……”
唐修齊了然,狗血的來了。
……
剛醒來的藍發雄蟲茫然而恐懼,或許是雛鳥情結,強烈的首因效應下,他對睜眼看到的第一隻雌蟲有着強烈的依賴性。
他們見面的第一印象,給今後的交往關系打下了深深烙印。
那隻高大雌蟲雖然不苟言笑,但白岚卻能從那緊繃的聲線裡聽出一份小心翼翼。
“你還好嗎?不用擔心,已經安全了。”
已經安全了……
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也記不清楚,可這句話就像是迷霧航行中的燈塔,為他照亮安全的陸地。
他迷迷糊糊地問:“你叫什麼?”
高大雌蟲愣了愣:“雷厲。”
“我叫雷厲。”
也是彼時還未壯大的“刑天”星盜團的團長。
白岚記住了。
“……雷厲讓我安心待在刑天養傷,說會幫我查明我的身世,我留了下來,傷好後就一直幫他們船上的雌蟲進行精神疏導……”白岚眼神一陣恍惚,“……就這樣,大概過了十年……”
對于現代蟲族近三百歲的壽命來說,十年或許不算太長,但也不是可以輕易忽略的歲月。
“塔雅”熄滅又亮起,群星閃過又翩跹,永不停息的時光早就給生命打上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十年裡,白岚的記憶一直沒有恢複,有關他的身世,雷厲也說一直沒有查到相關消息。
雖然失落,但或許是“不記得”了,藍發雄蟲也沒有太過糾結,他甚至想着,或許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親緣家屬了,就算有,或許也在那場巨大爆炸裡回歸了蟲神的懷抱。
隻是每當穿行在浩瀚星河裡,心裡總有一塊空落落的。
過去、現在、未來,這三個階段組成了我們的生命長河,“過去”是河的源頭,“沒有過去”就像無根落葉,不管飄零至哪塊泥土,都不覺這是故鄉。
直到某天,他想着雷厲剛剛結束了戰鬥,或許精神海會有些混亂,正好自己有空可以去給他做個疏導。
就在那扇會議室沒有關實的門外,他聽到了一場橫跨十年的欺騙。
“……團長……和…軍團…交戰……”
“刑天”應該是在開作戰會議,白岚沒有出聲打擾,還準備幫忙關好門,可就在将要離去之時,他聽到了有關自己的議論。
“……要不要,讓白岚去後方艦隊上躲一下?”
躲?
白岚有點擔心,自己這些年雖然不及那些雌蟲星盜厲害,但雷厲也一直在對他進行簡單訓練,如果隻是普通交戰,應該不需要讓自己躲進安全後方。
不知是哪隻雌蟲提高了聲音,嚷嚷到:“當然了,讓他那個副官哥哥看見了還得了?”
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白岚指尖都有些發麻。
副官,哥哥……
哥哥……
“就沒見過那麼執着的,都十年了,還在找?正常情況不都該默認已經去世了嗎?”
“……之前還是個重刑犯,現在都成軍團副官了,聽說和他們軍團長那個瘋子也是從小認識的……會不會也認識白岚啊?”
“那就更不能讓他們見面了,他哥哥還好說,那個,咳咳,那個瘋子要是知道他們找了十年的小竹馬在我們這兒,不得把我們都撕了……”
……
後面的話,白岚都聽不清了,腦海中的某個閘門仿佛被打開了,記憶洪流紛紛傾洩而下,鋪天蓋地,震耳欲聾。他勉力朝會議室裡望了一眼,在某個雌蟲的數據闆上看到一張照片資料。
那是一隻和他有幾分相似的藍發雌蟲。
那是……找了他十年之久,從來都沒有想放棄過的……
他的哥哥。
嘴裡似乎嘗到了某種鹹澀的液體,他聽見,曾給了他無數依賴關懷的聲音下達了命令。
“把白岚送去後方吧。”
有什麼積攢了十年之久的東西,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