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客棧内。
一名年輕武将一封信用蠟油封好,神情是如釋重負的喜悅,輕喃:“老爺,找到小少爺了,他沒事!”
輕笑了兩聲後,眉頭不自覺皺起:“隻是不知為何他沒有與我相認……”
背後可能有敵人在虎視眈眈,少爺難道是不想打草驚蛇才按兵不動?
他深吸一口氣,暗道還是小少爺聰慧。
既然小主子都跑去土匪窩裡“養精蓄銳”了,想來敵人頗為棘手。
年輕人忽喜忽憂,大多時候還是喜多憂少,畢竟這麼久過去,本以為兇多吉少的小少爺突然出現,人還活潑健康得很,僅這一點就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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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少逸根本就不知有人正為自己還活着一事而兀自激動,他正忙着給寨裡“學子”們出考題呢。
教書也有一段時日了,他得看看自己的學生們到底學得如何。
“我說王大黑,你近來是吃錯什麼藥了?一天天的書不離手,不會真是想進京趕考吧?”有人對搖頭晃腦背書的王大黑看不過眼,出聲嘲諷。
正在背三字經的王大黑停住,擡了擡眼皮:“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趙老弟,怎麼,二當家今日沒安排你跑東跑西了?”
那人得意地擡了擡下巴,以一副勝利者姿态斜睨王大黑:“二當家體諒我近來太忙,特意允我休息一日,說實話,近來委實忙了些,不像王大黑你這般自在,還有功夫背之乎者也,啧啧。”
王大墨拿着書的手指微微用力,書頁上出現了些微褶皺。
他深吸一口氣後,輕笑:“提到背書,我到是想起前日少當家教我們的文章,有句話挺有意思,叫‘虎落平陽被犬欺’,這話可有意思了,你大字不識一個想必不懂吧?我來給你解釋解釋,就是說啊,從前有一隻威風凜凜的大老虎,它很厲害,畜生們見到它都拍馬奉承,各種讨好,某日它不幸出了事,暫時威風不再,結果際遇突變,畜生們不再尊重它了,連隻瞎眼的狗都敢嘲笑它、欺侮它……哎?喂,趙老弟你去哪兒?我這還沒講完呢?”
看着姓趙的鐵青着臉離開的模樣,王大黑突然笑出聲,覺得憋了很久的氣終于舒緩了許多。
“看來讀書并非無用,土匪讀起書來罵人都有優勢。”王大黑突然對念書這件事起了無限興趣,之前他念書純是心灰意冷之下的無奈之舉,也是和二當家賭氣,此時此刻到是打心理覺得念書是件很有意義的事。
正感慨着時,有名撓着頭皮一臉煩躁的土匪走過來,急切地問:“王兄弟,你看看這個字念什麼?我老是記不住。”
王大黑一看,道:“這個字念琢,玉不琢,不成器,三字經裡比較靠前的話,咱們肯定都背不出完整的三字經,但起碼要多背出幾句來,不然惹惱了少主子,就要去蹲馬步了。”
那人又撓了撓頭,可憐的頭發亂得跟雞窩一樣,愁得土匪都要哭了:“琢……哦,這次得記住了,哎,如今咱們寨裡兩名小娃娃成香饽饽了,就因着少寨主馬上要考教我們功課,寨裡兄弟們有不懂不會的都紮堆跑去請教那倆娃,誰讓他們年紀小學得快呢?”
王大黑聞言也一樂:“是啊,聽說這兩日那倆孩子可沒少賺各種糕點和糖果,誰能想到咱們這些年長的還有低聲下氣讨好小娃娃的一日。”
“就是說呢!哎,我先不與你說了,得趕緊背書了。”那人說着說着就跑了。
看着以前威風凜凜出門搶劫都沖在前線的兄弟此時頂着雞窩頭匆匆跑走的樣子,王大黑再次輕笑出聲,心情更好了,近來他們這些人忙着念書識字,連下山做壞事的幾率都低了許多。
至于二當家那夥不參與識字念書的人近來都在忙些什麼,王大黑并不清楚,之前還很在意難受,如今反到不那般在意了,念書再苦再難,難道不比關進牢獄強?
次日一大清早,曾少逸便開始了考教。
出的題目他自認不難,就是三字經裡的内容,他寫上句,讓學生們填下句,或是一句話中他空出一個字讓人填寫。
除了這些外還有上課期間他有講過的一些詞語的應用,比如之前王大黑活學活用的“虎落平陽被犬欺”等。
題目不多,結果隻這些内容都夠衆大小土匪們頭疼了,對于他們這些初學者來說,簡直難得很。
别說沒多少人能背出完整三字經來,就連是否能認出卷面上的全部字都是個問題……
收上考卷,曾少逸一張一張審卷時,差點氣到當場去世。
“兒啊,欲速則不達,欲速則不達啊!你才教了他們多久?一群大老粗能學到這個地步已經可以啦,咱們不能太強求了啊?”身體基本恢複差不多的大當家在一旁勸,就剩這一個兒子了,氣死了可怎麼辦?
“可這也太差了,做對一半的人都沒有!最好的就是那兩個年紀最小的孩子,也才隻寫對三分之一。”曾少逸看着各個卷子上好比蜘蛛亂爬的醜字,眉頭擰成個大疙瘩,“胡子哥隻寫出兩句來,其它都是錯字,瘦子哥好一些,寫出十幾句,字起碼都寫對了,還有人更可氣,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馬二胖,胖字不會寫,就畫了個胖胖的圓圈……真是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就是因着曉得自己考得不好,張胡子和蕭瘦子早跑遠遠的了,一整日都别想找到他們。
大當家拿起卷子看,看了幾張也覺得難以入眼,輕咳幾聲安撫:“已經很好了,以前他們還一個字都不識呢,這都是我兒的功勞,你應該自豪,畢竟不是誰都能将一群愚笨、暴躁的五大三粗老爺們在短短時日内教出名堂來。”
“咦,好像确實挺了不起?”曾少逸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老頭兒,對方眼中滿滿的都是認可,瞬間重拾信心,“本少爺英明神武,将一群朽木不可雕之人教到如此地步,等閑之人根本做不到!”
見傻小子随便一哄就高興了,老頭兒也心情大好:“就是,誰如我兒這般好?論相貌、才氣、性情人品,整個通雲縣的年輕人中無人比得上!”
“那到不是,論才貌縣令哥哥排第一,藍哥兒屈居其後排第二啦。”曾少逸很認可自己老二的身份,畢竟他雖說才高八鬥,卻也沒信心能考出個探花來。
老頭兒:“……”這縣太爺是給藍哥兒灌了什麼迷魂湯?整日一口一個縣令哥哥!
因着有個“兒子控”的老頭兒在,高帽戴了不少,導緻曾少逸捧着一群慘不忍睹的考卷也覺得自己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心情一好,到沒怎麼罰那些學生,隻是第二日讓他們每人将正确考卷内容都抄寫三遍而已,蹲馬步免了。
這日,曾少逸出門閑逛。
近來出門無論是買東西或吃飯,張胡子等人都給錢了,曾少逸覺得這都是自己教育得好,其他土匪也是如此。
結果事實狠狠打了他的臉,他在經過一處賣馄饨和包子的攤位時,聽到了吵鬧聲。
“知道爺是誰嗎?爺幾個都是黑風寨的!就算你們是新來的,也不該沒聽過我們山寨!爺幾個能來你這攤位用飯是看得起你,還敢收錢?”
“就是,簡直不知天高地厚,我們幾個才吃了你幾個錢?幾十個銅闆的事也好意思要?”
“連天香樓裡一頓飯二兩銀子,掌櫃的都不敢向兄弟們要錢,你一個賣馄饨的哪來的膽子!”
賣馄饨的是一對年紀不算大的夫妻,兩人對着地上被砸碎的碗和壞掉的桌椅,傷心大哭。
“我們是外來的,剛開張沒幾日,成本還沒收回來,實在沒錢給幾位爺啊,家裡還有老人生病需要用錢吃藥。”
“幾桌食客都被吓跑了,他們還沒給銀子啊,幾位爺高擡貴手吧。”
兩夫妻的話更是激怒了三名土匪。
“好啊,你們還敢還嘴?”
“少費話,拿錢來,不然就不僅僅是這些鍋碗桌椅損壞的事了!”
兩夫妻不敢再求情,坐在地上抱頭痛哭,他們低估了黑風寨的兇惡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