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空鹿本來就什麼都沒打算做，此刻忍不住想逗逗她。

林空鹿還緊緊握着她的手腕，拇指輕輕撥動撫弄她手腕上細嫩的皮膚，帶着異樣的意味，手上的動作不正經，表情卻一本正經。

徐青穹被她弄得發癢，試圖要抽回手，但是力氣又沒她大，就這麼被她牽着，心裡七上八下的，以為她真想幹點什麼。

前面還有司機呢。她想。

等到林空鹿稍微一松手，她立刻抽回自己的手，離林空鹿遠遠的。

徐青穹一臉防備地看着她，雙手十分戒備地環在胸前。真像隻豎着耳朵，瞳孔放大，時刻警戒危險的小貓。

但是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實際上她現在是不抗拒的，稍微一摸就軟下來了。

林空鹿忍不住笑了一下，摸摸腦袋給她順毛，解釋道：“是在開玩笑。”

一向冷臉的人笑起來是很讓人驚豔的，甚至讓人目眩神迷。笑意牽動唇角，漫到眼角眉梢。如倏地點亮的一簇煙火，明麗又漂亮。

徐青穹被她這微微一笑弄得愣住，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被她摸頭也沒乖乖地反抗。

但下一秒，笑意被收回去。林空鹿又恢複了冷臉表情。

其實笑起來很好看的，總是冷着臉幹嘛呢。徐青穹心裡嘀咕。

說回正題。

也正是因為那次車禍，奶奶幹脆下決心送她去了國外讀書，一直到今年。

其實徐青穹也有點記不清了，她對車禍的記憶很混亂，無序又嘈雜，都是片段式的記憶在腦海裡閃回。

她其實意識到自己可能忘了點什麼事情。但每次回憶起來都覺得難受揪心，覺得很痛苦。

聽說大腦會分泌物質，強迫性地模糊掉痛苦的記憶。

那兩年她因為出了車禍身體不好，出國之後出了平時的課業，修養的時間居多，不經常出門，再加上沒有熟悉的人在身邊陪着，也沒有什麼消遣娛樂，幾乎硬生生把性子給磨平了。

徐青穹潛意識裡不願意回憶，時間久了，也就真的回憶不起來了。

現在再試圖回憶的時候，隻有一個大緻朦胧的輪廓了。

她覺得這樣挺好的，她也不想反刍痛苦，痛苦被反複重新提起也還是痛苦。

車輛很快到了目的地。

葉堅國為了表示對林空鹿的重視，早早等在門前，見到車到了，立刻揮了揮手，主動快步上前迎接，幫忙開車門，表現得很熱情。

“青穹，空鹿，終于回家了，快下車，阿姨做了很多你們愛吃的菜。”

身邊還站着一個女人，三十幾歲，穿着長裙，氣質很溫柔。估計是他才結婚沒幾個月的新妻子。

徐青穹看到他就覺得煩，下車後徑直繞過他。

但是葉堅國本來的目标也不是她，而是林空鹿，十分招人煩地沖林空鹿說話，“空鹿，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客氣，快進來。”

林空鹿看了一眼站在遠處一臉煩躁的徐青穹，微微一笑道：“葉總，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不用叫這麼親近。”

葉堅國沒預料到她是這種态度，看起來挺溫和的，實際上有點油鹽不進的感覺，他哈哈兩聲，試探道：“但是你和青穹馬上就要結婚了，之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叫太生疏，會讓外人覺得你和青穹感情不好吧。”

林空鹿哼笑了一聲，盯着葉堅國，“我們兩個人的感情跟外人有什麼關系。”

外人兩個字被她着重強調了一下。

葉堅國感覺她話裡的意思是自己就是那個外人，被噎了一下。

這時徐青穹又轉頭回來，飛快拉着林空鹿的手往前走。

很僻靜的一棟小宅子，典型的中式風格，有淨水池塘、回環軒廊，頂樓還有一個小閣樓。

徐青穹對這裡很熟悉，面無表情，輕車熟路地牽着林空鹿走在前面。

之前奶奶養病就在這裡，除了保姆阿姨，隻有醫生會定時上門檢查，很清淨。徐青穹也在這住了好幾年，沒人比她更熟悉這棟小宅子。

徐青穹接到消息回國後，葉堅國不知道從哪拿到了遺囑的消息，态度很強硬，早早就帶着人搬進來了。

當時她沒反應過來，讓葉堅國拿到了先機。咨詢過律師之後，暫時也沒辦法做什麼。

幾個人進了房間，坐下。

葉堅國揮揮手，“蘭靜，快倒茶。”又摟着她對徐青穹道：“這是文蘭靜，你文阿姨，之後還得經常見面呢。”

文蘭靜是那種很溫柔如水的長相，抿唇輕輕笑了一下。

徐青穹擡眼看她一眼，收回目光。

葉堅國也開了家小公司，工藝畫生産，最近生意還不錯，語氣很自得道：“雖然比不上貴公司，但也算是小有成就。”

“但是之後還得多多仰仗你們。”

他一直都想擴大規模，這次也是想看看林空鹿的态度。

畢竟Ses的地位不用多說，要是拿到了設計師資源，之後就好辦了。

不過話裡話外，他對自己的成就一直洋洋自得的。

林空鹿掃了一眼，不接他的茬，淡聲道：“幫忙當然可以，我最近恰好知道一些針對小微企業的福利政策即将出台，回頭讓助理整理一下給您。”

但是在林空鹿這裡，大概隻能算小微企業，完全不入流的那種。

葉堅國自鳴得意，沒想到現在被這麼紮心窩子，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徐青穹看熱鬧不嫌事大，沒忍住笑了，她沒想到林空鹿居然這麼會陰陽怪氣，在一旁幫腔，“啧，什麼小微企業，不用給他面子，不就是個小破廠嗎。”

這回葉堅國臉色由青到黑，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是你爸，你怎麼說話呢。”

她覺得這老東西還挺有意思的，年輕的時候靠臉吃軟飯，一把年紀了，突然想要做點事業，想要抹去過去的印記，樹立自己男性尊嚴。

表面人模狗樣，實際上狗改不了吃屎。

用她奶奶的話是，傻逼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當然，原話是文绉绉很有涵養，這句是徐青穹自己總結的。

但意思是沒差别的。

老東西。

葉堅國這個人，做丈夫失敗，做父親失敗，做人更失敗。

适合做畜牲。

徐青穹面無表情地想。

莫名有種林空鹿就是過來幫她出氣的感覺。

這老東西一直在自己這裡占不了什麼便宜。

但是這還是第一次，在奶奶去世之後，有人明明晃晃地站在她這邊維護她。

家人更多是一種底氣，是必須要後退時的背後依托，也是面對這個世界的支點。

自己一個人要面對這個世界的恐慌和無助，胸腔屬于家人的塊位置被掏空，空落落的感覺，再也沒有退路，沒有人會無條件的支持。

徐青穹心髒酸軟，飛快閉了閉眼，用力把情緒咽回去。

再睜開眼，她毫不客氣地怼道：“你是我爸？我還是你爹呢。”

“你！”葉堅國被罵得瞬間臉色不好，但是還是勉強忍住了，“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又十分虛僞地轉頭對林空鹿說：“林總，都是我的問題，不小心把孩子教成這樣了。”

林空鹿喝了口水，回道：“當然是你的問題，不然呢。”

葉堅國被她噎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青穹有人撐腰，瞬間開始翹尾巴，得意洋洋的小模樣特可愛，還陰陽怪氣地學葉堅國的話，“林總，都是我的問題，不小心把孩子教成這樣了。”

葉堅國頓時被氣得臉都歪了。

“沒事，不怪你。”林空鹿心裡在笑，拽了一下她的手腕，把自己那杯水遞給她，示意，“喝點水。”

徐青穹的确渴了，接過那杯水，壓根沒注意這是誰的杯子，很有氣勢地一口氣給幹了，杯子砰地一下擱在桌上。

林空鹿立刻轉頭對葉堅國說：“再倒一杯。”

葉堅國：“……”

懶得多說什麼，徐青穹上樓去書房收拾東西，葉堅國不知道打着什麼心思，也想跟着上去看。

林空鹿坐在原地，身上西裝妥帖，由内而外的嚴謹冷淡，一動沒動，叫住他，口吻清淡，“葉總，這是青穹的家事，您上去幹嘛？”

葉堅國被兩個小姑娘拿捏，臉色變幻，心頭發恨，一轉臉又是很和善的樣子，“再怎麼說我也是青穹的爸爸，我看看她要不要幫忙。”

林空鹿呷了口水，“哦，用不着。”

“她需要幫忙有我在。”

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蔥？

葉堅國深吸一口氣，心裡告誡自己不要生氣。林空鹿他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