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宿野沉默了。
雖說他之前對盛黎的身份已經有了些許猜測,但猜測跟事實之間……還是差着十萬八千裡的。
‘顧宣遊’這三個字從盛黎嘴裡脫口而出之時,便坐實了他原著男主的身份。
淩宿野仔細回憶自己将死未死之時,聽到的有關原著中顧宣遊的描述——
風姿出塵,驚才絕豔,至純至善。
顧宣遊在二十歲出頭便能擁有如此超絕的實力,确實不負驚才絕豔四個字;
相處三年來,淩宿野确實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他性情中的至純至善。
至于那‘風姿出塵’,淩宿野想,可惜了,他瞎,不能親眼看到上京城皎如明月一般的盛郎君了。
真是可惜,當年他在京城渡厄司任職時,居然沒能見盛黎一面。
·
用過晚飯後,淩宿野坐在桌邊,拿出幾個裝着草藥的錦盒。
修長的手指輕輕抹過卡扣,不需要看,隻消用指腹去感知草藥的葉脈、鋸齒的鋒芒,以及其中隐隐散發的藥香,即可确認其品種。
盛黎……現在是顧宣遊了,在一旁默默守着。
淩宿野開口:“躺到床上去。”
顧宣遊下意識先往床邊走了一步,就聽到淩宿野第二句吩咐:“上衣脫掉。”
顧宣遊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沒把自己給摔了。
但他很快鎮定下來,緊接着屋裡便傳來細細簌簌的衣服摩擦聲。
淩宿野本不知道床鋪在哪兒,但跟着方才顧宣遊的腳步聲走,穩穩當當,絲毫差錯都沒有。
他将錦盒放在床邊,伸出手,正好停在顧宣遊雙眸正上方。他緩緩開口:“顧宣遊。”
“在。”
“閉上眼睛。”
“是。”
淩宿野沾了藥汁的指尖落下,從顧宣遊的眼睑處開始,向外延伸。
他的指尖很涼,這或許跟體質有關,又或許跟他曾經被廢去修為一事有關。
總之,當他指尖落下時,能感覺到顧宣遊微微抽動了一下。
不過淩宿野的心跟他的手一樣涼,不會去安撫人,隻說:“别動。”
顧宣遊立刻不動,就連呼吸都放輕了。
淩宿野的指尖一路從面頰往下,輕撫過脖頸,直到鎖骨處。
等所有藥汁塗完,已經過去半個時辰。
淩宿野用布巾仔細擦過指尖,起身收起錦盒,對顧宣遊吩咐:“你再躺半個時辰,等藥劑吸收。”
“是。”
淩宿野随手将錦盒放在桌上,感覺自己指尖都快被顧宣遊的體溫暖熱,心想顧宣遊這肝火旺盛的,明日給他開兩劑湯藥。
·
翌日清晨,淩宿野起身,罕見的發現顧宣遊居然沒醒。他自己摸索着去梳洗時,聽到水聲的顧宣遊才猛地驚醒。
微光透過田字窗棱照在他臉上,總算把顧宣遊的魂兒給喚回來了。
他有些懊惱。
昨晚主人不過是叫了他‘顧宣遊’這個名字,他居然就激動的一晚上沒睡,直到黎明才堪堪陷入淺眠。
顧宣遊心想,這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在此之前,隻有最親近的阿娘、小姨和淩家的長輩們才會這麼叫他。
現在多了主人。
顧宣遊飛快下床梳洗,然後端來簡單的早飯。
剛才他對着水缸看過了,自己這張臉分明沒有做什麼太大改動,就是把眼尾微微提上去一些,唇角則壓下了些,整個人的外表居然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的他眼尾是微微下垂的,看人時總會透出幾分笑意,如今這麼一改動,淩厲、不好親近的氣質就上來了。
顧宣遊覺得很神奇。
主人沒有要他去刻意改動自己平時的擡眼、閉眼、說話的習慣,隻是在他臉上塗塗抹抹了半個時辰,就好像把他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這下即便是上京城盛家人,也是認不出他來了。
用過早飯,兩人繼續趕路。
顧宣遊一邊駕車一邊說:“主人,剛才小二看着您下來,估計想把昨晚的話舊事重提,邀請您去周家或者田家。但是被旁邊的掌櫃搖頭制止了。”
淩宿野颔首,問:“還有什麼?”
“還有,”顧宣遊一愣,聲音帶了些羞赧,“您的易容術,真的很神奇。”
說完他眼中又帶了笑。自從三年前被盛家下毒并推下懸崖,又被主人救回一條命後,他就想告别‘盛黎’這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