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時主人因為他是‘盛黎’才救得他,這就導緻他一直沒有将心底的想法說出來。
如今總算可以完全擺脫‘盛黎’,顧宣遊甚至有種重獲新生的輕松。
淩宿野見再問不出什麼,往後一靠,陷入沉思。
今回他來參加賭石大比,途中便聽說了拿最後一名的一半家财當彩頭的事情。
按理說,滁州有三大家族,即便田、周二家能買通驿站的掌櫃和小二,那麼葉家不可能坐以待斃。
再怎麼說也得派些家丁來籠絡石先生吧?
不過昨晚一切風平浪靜,什麼都沒發生,淩宿野覺得要麼是葉家人心大,不在乎一半家财,要麼就是派來的人被截胡了。
綜合來看,第二種可能性大一些。
淩宿野說:“接下來幾日不再留宿,盡全力趕路,先去報名參賽。”
“是,主人。”
·
三日後,主仆二人抵達滁洲城,看着高大巍峨的巨石城門,顧宣遊下意識要從懷裡掏路引和身份名契。
掏了個空。
他這才想起,自己和主人好像都沒有身份名契。
最近三年來一直跟主人在各個小鎮裡輾轉,并沒去過一地主城,他都忘了這事。
正要回身給主人禀告,隻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撩開擋簾,将一串鵝黃色的玲珑絲縧挂在馬車邊。
風一吹,絲縧中的鈴铛清脆作響。
一個胖的有些過分的男人忽然出現,顧宣遊甚至都沒注意到他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在顧宣遊拔劍之前,胖男人笑問道:“可是無名神醫的馬車?”
轉而又對顧宣遊說:“嘿嘿,小兄弟别這麼警惕嘛。三年前那個尚在病中,全身用白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可是你?”
顧宣遊的手按着沒動。
淩宿野的聲音自馬車内傳出:“你把妖氣收斂些,吓到我的人了。”
男人拍了拍肚子,直接蹬上馬車,行動敏捷得樣子簡直讓顧宣遊歎為觀止。
“我身上哪有妖氣,是财氣才對,誰讓我本體就是交子(注1)呢!”
“小金,身份名契和路引準備了嗎?”淩宿野打斷他的誇誇其談。
“準備好了,就差你們倆的名字了。你……三年前你說自己叫無名,我當然知道這是搪塞我和葉家那小子的說辭,不過你真的打算把‘無名’二字寫到身份名契上嗎?這樣一看就是作假的。”名叫小金的胖妖怪說。
顧宣遊在馬車外,隐隐能記起三年前一些事情。
隻不過那會兒他傷得太重,經常意識不清,又全身上下包得隻剩下一張嘴,故此,對主人身邊的事情知之甚少。
不過說起妖怪和交子,還有‘小金’這個名字,他就有點印象了。
“淩,淩雲之淩,淩無名。”淩宿野說。
“哈哈,這不就好了嘛,”小金從懷裡掏出一疊兒僞造的身份名契,又拔了幾撮頭發,開始書寫,包括名字、籍貫等,後面這些都不需要淩宿野說,這個妖自己已經編纂好了。
他問:“外頭那個小子,你的名字呢?”
顧宣遊挑簾進來,聲音強裝平穩:“顧宣遊。”
小金又寫了一張,寫好後,他在剛寫好的契書上一吹,隻見墨迹迅速風幹,就連紙張都帶了幾分做舊的意思。
見顧宣遊驚訝,小金笑哈哈道:“都說了我本體是交子,交子是什麼?是你們的銀票!其實我不僅能僞造契書,就連銀票,我也能做得以假亂真,隻是那樣太缺德了。我不幹那種事兒。”
說着,他邀請兩人上葉府去:“無名神醫你能來,葉家小子肯定很開心,你之前給我傳信說要來,我一直憋着沒告訴葉家小子呢。這回他看到你,估計都要開心地哭鼻子了。”
淩宿野說:“你先回去,我們報完名,随後就到。對了,不用給我們留房,我們住客棧。”
小金的笑容凝滞:“這怎麼行?”
“我有事要做,留宿會給葉家引來麻煩。”淩宿野語氣淡淡。
小金是個妖怪,即便不理解麻煩是什麼,但面對捉妖師……曾經的捉妖師的話到底還是不大敢反駁,說:“行吧行吧,噫,我看今晚葉家小子要在被窩裡偷偷抹眼淚了!”
他的身體胖乎乎,步伐卻十分矯健,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城門内了。
淩宿野将各種文書交給顧宣遊,心情不錯的給他講前因後果:“當時,我從谷底先撿到你,擔心盛家人會下來找,于是作假了一些野獸厮啃的痕迹後,背着你順江而飄,随緣選了個沒人的地方上岸。然後,走了沒多久就發現了正跟妖怪小金打得不可開交的葉家小公子,葉三。
葉家有玉礦,算是大戶人家,小公子葉三想學人家做生意,帶着十張面額千兩的交子前去錢塘。結果交子上财氣旺盛,被吞金獸小金盯上,小金吞了他的交子,他一氣之下跟小金拼命。
按理說葉三打不過小金,但是交子上财氣太盛,以至于吞金獸消化不了,快把自己撐死了,同時又被葉三圍追堵截,兩人打了個勢均力敵。”
淩宿野把剩下的事情做了總結:“我當時背着你,他們打架堵住唯一的路,我隻好叫停他們,從中調停。”
顧宣遊眼前幾乎已經出現了淩宿野描述的場景——
一個盲眼清瘦的少年背着滿身是傷的他,前面是一道幽深的小徑,小徑前有一人一妖在對峙。
當時的事态定然十分艱險。
一股難言的感覺泛上顧宣遊心頭。
淩宿野不知道顧宣遊為何把車停下了,他屈指敲了敲車廂,聲音冷冷清清提醒道:“賭石大比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