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名賭石大比的過程頗為順利。
不過是拿着身份名契前去登記,畫押。
排隊片刻後,淩宿野将食指陷入印泥、擡起、按下,便是報名成功。
轉身離開時,忽地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劇烈的馬蹄聲。
顧宣遊不及思索,趕緊擋在淩宿野身前。
“馭——”來人一聲爆喝,同時單手緊提缰繩,那馬前蹄高揚,迅速停了下來,“急報!急報!傳太守大人命令,原定于五日後的賭石大比,明日開始!即刻起,大比停止報名!”
說着,将一卷用軟綢綁着的紙卷扔給報名處的衙役。
衙役立刻得令,起身張貼太守令。
圍觀的百姓和報名的‘石先生’們聞言,心跳遽然加速,所有人齊齊噤聲,即便是淩宿野這個瞎子,也能感知出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迫感。
到底發生了什麼,要提前開始賭石大比?
有人剛交了身份名契,尚未來得及按指印,此刻臉上血色全無,整個人站立不穩,喉嚨裡發出氣聲:“大、大人?我……”
‘啪’,他的身份名契被拍回臉上。
此人徹底暈了過去。
“主人,”顧宣遊沒料到事态會如此發展,轉頭去看淩宿野的神色,卻被淩宿野按住肩膀,“先回客棧。”
·
他們倆一前一後走進客棧,坐在大堂的石先生們幾家歡喜幾家愁。
有慶幸自己來得早報過名的,在床邊喝茶談笑;有剛好卡在太守令之後報名的,此刻他們的仆人已經開始收拾行囊打道回府。
淩宿野和顧宣遊一言不發,徑直上樓。
後面追着嘲笑的聲音:“哎,估計又是一個沒趕上報名的倒黴蛋。”
主仆二人對此充耳不聞,回到房間。
淩宿野坐在桌邊,雙眸緊閉,右手搭在桌面上,如玉的指尖輕輕的敲擊着。
自從什麼都看不見後,他習慣性制造些有節律的噪音,讓自己思維更沉浸。
賭石大比提前五日,少說也會砍掉三成尚未來得及報名的‘石先生’。
“一州太守,舉辦比試卻臨場改期,這會讓自己名聲蒙塵,百姓怨憤,”淩宿野想,“而滁州太守顯然是一個愛名利、愛财帛之人,他能突然改令,說不定是背後有人命令他修改的。”
如果順着這條思路往下想,那就可以把這個背後之人往奪他眼瞳之人方向推斷。
畢竟,别人的眼瞳,用了三年,該用靈玉養養了。
否則破妄之瞳的生機會漸漸消散,直至淪為一雙普通眼瞳。
而此人正是迫切需要靈玉,才打算将賭石大比提前。
畢竟,早一日找到靈玉,破妄之瞳的生機就會少消散一些。
淩宿野思考到這裡,敲擊桌面的指尖頓住,心裡升起莫大的憤怒——此人真是做事橫行無忌、唯我獨尊啊。
看來,靈玉……此人是勢在必得了。
顧宣遊一直等着淩宿野吩咐,可是卻發現淩宿野面色愈發難看,他的心也開始懸了起來。
跟随主人這三年來,他起初覺得主人是一個菩薩心腸、閑雲野鶴、超然世外的隐士高人;
後來,追随主人走過許多地方,隐隐發現他好像跟不少人都有牽絆。但那會兒他也隻當這些人都是主人的朋友,并未多想。
直到這趟漠北、滁州之行,顧宣遊才堪堪意識到,主人似乎要做一件大事。
這件大事後肯定有一個凄慘又傳奇的故事,但是他現在還沒資格知曉。
淩宿野忽然開口:“将那串鵝黃色絲縧給我。”
顧宣遊立刻将其呈遞過來。
他以為主人要用這個來召喚吞金獸小金。
卻不料淩宿野咬破左手中指指尖,雙手結印,做蓮花聖紋狀,緊接着翻覆手腕,帶動指尖血漬,在空中留下一道神秘又詭谲的痕迹。
不多時,絲縧中銀鈴‘叮叮’作響,清脆悅耳,卻似乎帶着某種韻律。
顧宣遊甚至覺得這鈴聲像極了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可他卻因為語言不通沒法理解。
鈴聲響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淩宿野便将其放下。
這時,他唇色比剛才明顯蒼白了一分。
他方才通過秘法詢問小金太守那邊的動向,小金将他知道的詳盡描述一番。
跟淩宿野猜測的差不多——周、田兩家因為太守突然提前大比日期,很多事情尚未準備妥當。他們以為自己跟太守是一條船上的,就親自登門去找太守說事兒。沒想到被轟了出來。
但有一個說辭卻流傳開來,那就是太守其實自己請了一批‘石先生’,就等着明日大比,拔得頭籌嘞!
這在淩宿野看來,就是幕後那人自己有厲害的‘石先生’在手,隻等着大比開始,去為他搜羅靈玉!
能與妖交流這一點淩宿野沒有告訴顧宣遊,隻說:“今晚不用去葉家,好好休息,明日一大早去賭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