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道年久失修,陰暗潮濕,微光透過兩人剛一起摔下來的坑洞,照出少年人清隽的身形與臉上微妙的笑容。
這個笑容讓男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淩無名。”男人從碎石堆裡緩緩爬起,不動聲色打量着面前的年輕人,見他眼眸半睜,試探問:“你沒瞎?”
語閉,一柄尖長的短刃自他半躬的身形下顯出,飛快刺向距離他面前的少年!
淩宿野卻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不閃不避。
“锵——”
尖銳的金屬刺鳴聲自淩宿野心口響起。
男人剛意識到面前這個少年居然穿戴護心鏡!
同時,他的手肘一麻,緊接着整條小臂酸軟下來。他想調動内力,卻發現整個丹田空空如也,立刻用另一隻手去扒開自己的前襟,隻見胸口凝出一大團可怖的暗紫色淤青。
——噬丹草。
中此毒者,七日内武功全失!
“你……蓄謀已久……”男人自知大勢已去,怒火攻心,居然噴出一口老血來。
淩宿野側身避開,淡淡開口:“噬丹草麼?這倒并非蓄謀,隻因我武功被廢,行走江湖不得不防上一防。”
聽到‘武功被廢’四個字,男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來不及擦幹嘴上血漬,着急說:“小兄弟,我們無冤無仇,此番全然是誤會,這顆靈石你盡管拿去。再者,你孤身行走江湖,定然十分危險,隻要你放過我,我定能安排人替你殺光仇家。”
他隻要能拖到自己的人回來,發現他不見了,定然會四處尋他!
此處距離馬車隻有幾步之遙,尋到他隻需片刻。
畢竟噬丹草雖毒,其毒性卻隻能持續七日,隻要他挨過七日,就能恢複實力!
“你當真認不出我來?”淩宿野知道他的心思,卻依然沒有直接下殺手。
他甚至語氣中都沒有一絲焦急,嗓子清清淡淡,語調不慌不忙,“我提醒一下,我姓淩。”
說完,他拔下發簪,滿頭青絲披散而下。
同時,手指上沾染的易容藥汁在眼尾一抹,活脫脫就是少年時期的淩宿野。
男人面色瞬間煞白,血色褪得幹幹淨淨,分毫不勝。
似乎又回到三年前,身處那個少年以身為媒,發動天賦禁術的融合妖域中。
那是他此生以來損失最慘重的一回。
除了神醫和自己,所有手下皆亡故。
“淩……淩宿野?”三年來,他聽不得屬下開口說起其中任何一字,此刻,自己卻将這個三年來陰魂不散糾纏着他的名字脫口而出,“你,是人是鬼?”
淩宿野朝他走近一步。
男人立刻後退一步。
随着淩宿野走近,頭頂的光明暗交錯,使他宛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前來勾魂鎖命。
眼看着淩宿野越來越近,他不斷後退,直到碰到方道頂端,退無可退,他一屁股跌坐下來。
嗓子眼兒裡發出恐懼、痛苦的嘶吼聲:“别過來、你别過來!不是我要你的眼睛,不是我!”
“是你,是你廢我武功,挖我眼瞳!”淩宿野的聲音仿佛也回到了少年時,帶着那日全家被屠的聲嘶力竭。
男人能察覺到自己精神開始混亂,但他到底有多年的閱曆在,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好像中了什麼迷魂草。
但他控制不住陷入淩宿野所構造的情境中。
他咬破舌尖,使得靈台保持短暫清明,立刻狂拍石道:“救命!玄衣鐵衛,快來救駕!救駕!”
淩宿野默默記下‘玄衣鐵衛’這四個字。
同時他再次開口:“是,你沒猜錯,現在确實已經過去三年,你已經從當年那個可怖的連環妖域中走出來了。但是你難道沒發現,你又陷入了我的妖域中嗎?”
“你的……妖域?”男人遲疑。
“是啊,我死了,這裡是我的妖域。你現在即便是喊破天,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淩宿野不再靠近。
“對,你死了,你以身為媒,妖會把你吃得一根骨頭都不剩下,你肯定是死了的!死了的!哈哈——等等,你成了妖?這是你的妖域?”男人發瘋似地笑了笑,轉而又神色惶恐。
“是啊,你不是在拖延時間麼?現在已經一盞茶功夫過去,你的屬下沒找到你,你也大喊大叫了,你的屬下還是沒來。除了妖域,不會再有任何東西能屏蔽所有人的感官。”淩宿野唇角微微下壓,眼眸依然半垂,卻能清晰看出嘲諷之色。
“你……你都死了,你别殺我,你别殺我,我、我能幫你找回眼睛,我為你報仇!你既然是妖,你在我身上種下伥印,我出去後就可以為你所用,你動動心思我就會死,怎麼樣?”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就越畏懼死亡。
淩宿野看着男人求饒的樣子,緩緩蹲下/身來,語氣中有淡淡的輕蔑:“那你說說,我的眼睛,在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