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顧宣遊的聲音自簾後傳來。
淩宿野複又躺下:“無事。”
首先,他不知道這張木闆所雕刻之事真假;
其次,他現在雙目已瞎,溫匠師昨夜點明了他不再适合學習鍛造之法,可這木闆上說,需得‘為匠,匠己,方能與修為傍身無異’。
淩宿野理解的意思就是自己得成為匠師,并且把自己的身體當作一個巨大的武器來鍛造,才能同有修為的人看起來别無兩樣。
——并非是使自身重獲修為。
而是能用修行之人方可動用的内力,能具備自保和反擊的實力。
這便夠了!
足夠了!
淩宿野從來不敢奢望自己能回到從前,回到三年前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自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一心隻管修行的淩家少主。
他隻要能恢複稍許實力,他就可以孤身闖上京城!
興許是覺得未來多了些許失望,淩宿野心下一松,居然在初晨這會兒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然日上三竿。
顧宣遊端來茶水和烙餅:“主人,您先墊下肚子,飯菜熱過之後便送上來。”
他說完後,并不像往常一樣坐下吃飯,淩宿野聽他的腳步聲,是去了窗邊。
墨香飄來,看來顧宣遊在寫字?
淩宿野吃了半塊烙餅,原本他對顧宣遊所做之事并無一絲好奇,但此刻心中居然莫名一動,開口詢問:“寫什麼?”
顧宣遊方才正全神貫注的畫符——這正是昨夜溫匠師教給他的。溫、石二家之所以能被世人尊稱為‘匠師’,正是因為他們能給鍛造出的物品‘附靈’。
這個‘附靈’說來也簡單,就是利用特定的紋路,将器材中原有的靈氣彙聚起來,往一個特定的方向延伸。
淩宿野手中那把天外黑石所打造的弓箭,能在他拉弓時自發凝出箭矢,便是‘附靈’的成果。
當然,‘附靈’的紋路千變萬化,‘附靈’的效果也各不相同了。
這一切‘附靈’的基礎,一在符箓紋路,二則在材質本身。
首先得是一塊靈玉、靈石,這才能打造出某些意想不到的效果出來。
顧宣遊想起溫匠師昨夜所說之話:“所謂符箓,沒你們想象的那麼複雜,其實就跟那些遊方的騙子術士一樣。隻不過他們是用朱砂在黃紙上畫符,咱們則是在打造好的靈石上畫符,你先要感知靈石中的靈氣,閉上眼睛,感知靈氣的形态、動靜,跟祂好好交流,告訴祂你想打造出什麼東西來。這會兒再落筆,筆随心動,落筆無悔,心念越強,所想之事越能成。萬事萬物,都講究一個‘緣’字。能不能成,就看你心誠不誠了。”
他側身收筆,說:“主人,我在練習畫符。”
很誠心很誠心的那種。
——昨日淩宿野交給溫匠師的靈石也擺在桌面上,顧宣遊一邊按照溫匠師講授的方法去感知靈氣,一邊在紙上勾勒他想要引導靈氣去凝成的符箓。
淩宿野蓦然想到自己的那把黑石弓箭,其上有隻有他才能觸摸到的神秘紋路。
難道這就是符箓?
淩宿野心裡如此想,倒是沒問出來。
畢竟顧宣遊也才剛接觸匠師一脈,有問題他大可晚上去問溫匠師。
·
吃過早午飯,顧宣遊留在客棧繼續畫符,淩宿野去了趟芸娘的聚寶閣。
出乎淩宿野的意料,這兒居然關門了。
一問周圍店家,得到的答案都是:“這家店的老闆娘可是個怪人,也是個奇人,做生意不争不搶,還經常一關門就是個把月。旁人要是這麼做生意,早黃了!但這老闆娘不一樣,她做的都是别人做不來的生意,那可都是要真本事的。反正,你要是遇到事兒啊,找她,準沒錯!但她如今沒開門,那咱們也沒辦法不是?”
淩宿野沒見到芸娘,自然無法詢問錦囊木刻一事。
回去路上,他又想起芸娘昨日的話,覺得芸娘聲音……不對,應該說是聲線似乎有些耳熟。這種熟悉感是從他心底很深處的潛意識傳來的,并非單隻三年前他随父親前來,在聚寶閣見過芸娘的那一面。
“難不成,除了三年前那回,此前我還見過芸娘?”淩宿野思忖着。
——這個想法他三年前也有。
可他将十幾年來的記憶翻個底朝天,也沒想起一丁點細節來。
很快到了日頭下山的時候,橘紅的晚霞瞬息間化為漆黑的穹窿。
這回淩宿野和顧宣遊沒有在手腕上系紅繩,而是僅僅在盞中滴入指尖血,殷紅的血迹擴散開來。
剛到子時,血迹無聲的在水盞中暈開一圈漣漪,緊接着顧宣遊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已然回到溫匠師的鋪子裡。
淩宿野什麼都看不見,感知并沒有顧宣遊那麼強烈,但空氣中火石味以及詭異的安靜氣氛都在告訴他,現在所處之地已然不是此前的客棧。
溫匠師等候多時了。
他在此等了百年,總算在消逝前等到了石家後人出現,恨不得立刻把匠人一脈所有的傳承都一股腦教給顧宣遊。
此刻徑直拉着顧宣遊就要去後院,一刻都不想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