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女陳氏,将以上供奉給無辜的白家女白憐莺,隻求憐莺,放我與我兩個兒子,與我肚子裡的孩子一條生路,罪女陳氏,願從此供奉白家女,直至老無所無,與世長辭,千錯萬錯皆不是罪女陳氏一人之過,都是那個畜生,是那個畜生一個人的罪!隻求慘死的白家女,放過無辜的我們一家,要找便去找真正害了你命的那個畜生!”
女人的聲音從顫抖微弱,到尖聲喊叫,夏蒹一顫,聽到屏風外傳來“吱呀”一聲。
“啊——!”
正虔心念叨的陳夫人被這冷不丁一聲吓得幾乎三魂丢了七魄,直到人走至跟前才怔怔緩過神。
“母親,”少年聲音清冷如雪中雨,“鏡奴來了。”
夏蒹往下探頭的動作僵住,眼眶不受控制瞪大。
隻聽聲音,她就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對方那張臉。
肯定又是跟往常一樣,彎起唇角,笑的溫柔又虛假。
怎麼會是裴觀燭?
裴觀燭來這裡做什麼?!
“你來了,”女人聲音打着顫,站起身來騰出位置,“還是跟從前一樣,一步都不能差。”
“嗯。”裴觀燭笑着跪坐到蒲團上,看着前方被各種貢品壘滿的供桌,和明亮燭火輝映的牌位,漆黑眸底蘊着一抹譏諷,卻在掃過某樣貢品時蓦地頓住。
遲遲沒見裴觀燭動作,陳夫人心急如火澆,就見他忽然自蒲團上起身,走到供桌前。
“這些口脂,”
少年聲音溫柔,回頭問,“都是什麼顔色的?”
他這話結合此情此景,簡直讓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可是躲在屏風後的夏蒹卻想起些什麼。
陳夫人眉心漸漸擰起一個大疙瘩,“什麼?”
“罷了,我自己看吧。”
裴觀燭好心情的哼起小曲,将貢台上一沓口脂一盒又一盒打開。
陳夫人似遭雷劈,下意識想要上前阻攔,目光落到供着的牌位上,又忽然嘴角詭異一勾止了步子。
“鏡奴若是想要,便把貢台上的東西都拿走吧。”
“我要這些做何用?”裴觀燭回過頭,神情奇怪,“我平日裡又沒有穿女裝扮女人的癖好。”
陳夫人一噎,不再說什麼。
裴觀燭指尖拾起一盒口脂,青石罐身,拿在手裡頗有些重量,裡面的膏體顔色猩紅濃重,如凝固的血塊。
“唔。”
口脂瓶口對着明亮燭火,映出血一般的猩紅,是他在找的顔色,可他看着這抹猩紅,卻蹙起眉來。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顔色嗎,顔色,好像不對。”
裴觀燭呐呐,視線定定落在那盒口脂上,漆黑瞳子被燭火映照好似深井中水面晃動,“女人,難道不是隻會塗一種顔色的口脂嗎?”
可是他記得,他曾親眼見過夏蒹塗其他色的口脂。
她好像總是和别的女人不太像,就連塗得口脂顔色都不同。
血一般猩紅色的口脂被裴觀燭擱回原處,他揭開一盒又一盒蓋子,在最後一行,開出最後一盒牡丹花粉色。
青石小罐被他拿到手裡,比手掌溫度還要冰涼,牌位矗立在眼前,裴觀燭面上笑眯眯地就拿了人家的貢品,一聲不吭重新跪坐到蒲團上。
陳夫人咬緊抹的猩紅的唇,看着少年背影的目光既興奮又恐懼。
“罪人裴觀燭,來此向因我而死的白家女白憐莺請罪,”裴觀燭跪坐于蒲團之上,卻顯得十分閑散,右手甚至還把玩着掌心裡的青石小罐,“隻願無辜的白家女放過我母陳氏,一切緣由,皆是罪人裴觀燭一人之罪。”
“好了母親,我說完了。”裴觀燭笑着回過頭。
“嗯,去上香罷。”陳夫人松口,猩紅的嘴唇咬出幾個難看的牙印。
裴觀燭視線稍頓,自打進了這屋頭一次皺起了眉。
啧,真難看。
他當時怎會給她塗這麼個醜顔色?
聽着屏風外傳來衣料摩擦聲,接着是木履磕地,夏蒹捂緊嘴,心中驚愕似山崩地裂。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夏蒹甚至都隐隐有些後悔過來了。
這個儀式根本就是以供奉為由,要求憐莺去找真正害死了她的仇人,放過陳夫人。
可是裴觀燭究竟為什麼會這麼聽陳夫人的話?靠,她完全搞不懂殺人魔的腦回路。
難道他其實是被迫的?可又不太像,裴觀燭自打進來便十分随性,念那一番在夏蒹聽起來驚天動地的供詞時,也一副頑劣輕松的口吻。
不會單純隻是因為好玩吧......
靠,不能吧。
她這邊頭腦風暴,忽然感覺身後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輕輕掠了一下她露出來的小腿。
夏蒹一個哆嗦,忍住了沒喊出聲,剛要回頭,忽然一端尖銳用力且筆直的戳進了夏蒹的小腿肚!同時門鎖處發出鐵鍊磕門的聲響。
“嗷唔……!”
夏蒹不受控制發出一聲小小的怪音,渾身冷汗唰唰就下來了。
完了。
“是誰!”陳夫人精神敏感如細繩緊繃,腦袋極為神經質的左右搖晃,吓得渾身發顫,好似那聲音就在自己耳邊左右飄轉,“出來!給我出來!”
裴觀燭上香的手一頓,眉梢微挑,看向對面用衣衫遮住的屏風,回頭對陳夫人笑着說,“母親,鬧鬼了呢。”
“鬼......鬼!”陳夫人本就神經緊繃到極緻,聽到裴觀燭這句話吓得渾身發軟滑倒在地,挺着巨大肚子的瘦弱身軀抖若篩糠,整個人都瀕臨到崩潰的絕境。
女人的慘樣映進裴觀燭漆黑的瞳子裡,卻成了逗樂的滑稽鬧劇,他彎起眼睛來,“母親不怕,我去給你看看。”
夏蒹自然也聽到了這句話,整個人登時好似熱鍋上的螞蟻都不知道該往哪躲才好,屏風後沒有家具躲藏,隻有身後緊閉的後門可以讓她逃跑。
她用力的推動後門,一下就推動了,露出一條小縫隙和外頭用鎖重新鎖上的鎖鍊。
而外面那個聲稱站着給她望風的男孩早已經跑的無影無蹤了。
靠!
夏蒹來不及想他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小男孩為何心機會如此深沉,正要欲哭無淚的去抓外頭的鎖鍊,便聽一道熟悉的聲音自極近的地方響起。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