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尖叫聲起,夏蒹差點以為是自己喊得,擡頭才意識到是屏風外陳夫人在尖叫。
因為剛才夏蒹開門的時候大風進來,吹滅了一簇蠟燭,把她吓到了。
蒼白骨感的手自屏風外伸進來,一下又一下往裡抓撓,裴觀燭不知何時站到了屏風前,隔着屏風縫隙,往裡探進半張臉和一隻瞳孔漆黑彎起來的眼睛,手用力往前抓想要碰到她。
夏蒹都快被吓死了,捂着腦袋拼命往後躲。
外面的陳夫人還在尖叫,也不知狂風究竟又吹晃了幾隻蠟燭,裴觀燭笑容癫狂,像是真正的鬼一樣往屏風裡伸手想要擠進屏風抓到她。
“啧,抓不到啊。”
夏蒹聽到他這麼說,顫巍巍的擡起眼,就見裴觀燭忽然後退了。
她不顧眼淚急忙過去開鐵門,方才沒聽見卓奴落鎖,夏蒹總覺得那個鎖鍊隻是松松纏在門把上的,手一往上拆竟然真的把它給拆下來了。
“嗚!”夏蒹眼眶裡留出大滴大滴喜極而泣的眼淚,手剛碰上門,一隻冰涼的手便覆到了她的手上。
“抓.到.你.了。”
眼淚凝固,夏蒹不可置信的顫顫轉過頭。
裴觀燭笑着,身後是早已經被推到另一邊的屏風。
完了。
夏蒹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的崩潰又絕望。
她擡起另一隻手攬住裴觀燭覆在她手背上的那截手腕,擡起眼無聲懇求,拼命搖頭。
不要把我交給陳夫人!
夏蒹不敢說話,努力地用嘴型傳達着這個信息。
可明明該秒懂的裴觀燭,面上卻露出了顯而易見的茫然。
“你哭什麼?”
二人距離靠的極近,夏蒹一搖頭,柔軟的碎發便蹭到裴觀燭臉頰上,平白讓人心裡莫名升起股撓癢般的燥意。
昏黃光線裡,少女淚流滿面,大概是身子升溫,周圍梨花香味便愈發濃郁,裴觀燭蹙眉,被她這一聲不敢吭的架勢和外頭女人尖聲喊叫的動靜擾煩了,擡手捏住她不停左右搖晃的臉肉,“說話。”
夏蒹不敢說,一聲都不敢出。
裴觀燭對上她含淚的杏眼,第一次覺得煩。
這種情緒,應該叫煩嗎?
煩的話,又該怎麼辦?
口袋裡好像有刀子,她本來就犯錯了,不如,就殺了她吧。
裴觀燭一張臉從極度的平靜,面無表情,到忽然扯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齒,笑的牙不見眼。
對啊,殺掉就好了嘛。
裴觀燭歪着頭,空閑的手掏過口袋,沒摸到匕首,卻摸出一瓶青石小罐。
夏蒹看着他拿出那個青石小罐,沒忍住“唔”了一聲。
屏風外,陳夫人開始揚聲大叫白憐莺的名字,燭火滅了一盞又一盞,從屏風外映照進的暗光投映到裴觀燭身上,在他漆黑發間渡上一層暗淡的亮。
裴觀燭聽到她這聲唔,低低笑了出來。
“試一試吧,這個顔色。”裴觀燭一隻手撥開蓋子,青石小蓋咕噜噜在地上滾了一圈,晃晃蕩蕩倒了下來。
他小指撚了些顔色,自門外洩露進的風吹亂少女的烏發,卷過屋内一簇又一簇燭火,二人就在這樣的環境下,偷偷躲在屏風後一點一點的塗着口脂。
夏蒹緊張,手無意的攥緊了裴觀燭垂在身下的衣袖。
裴觀燭像是什麼也沒感覺到,視線極為專注的,手法輕柔用指腹擦過少女柔軟的下唇。
夏蒹微微閉上眼,大氣都不敢出,隻感覺他的手法讓她想起之前看過的入殓師化妝,心裡害怕的直罵街。
耳畔間隐約聽到屋外陳夫人跪在蒲團上開始大聲的念經磕頭,夏蒹往下拽了拽裴觀燭的衣袖。
“我不想......”夏蒹将聲音壓得極小極小,幾乎連氣音都沒有,隻剩下口型,“不想塗了。”
“不想塗了?”裴觀燭重複她的話,夏蒹趕緊點頭,被裴觀燭撐過下巴固定。
“為何?因為這是貢品麼?”
夏蒹點頭,确實也有這個原因。
“哈,”裴觀燭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你方才偷聽時沒聽見麼?她是我殺的......罷了,不用就不用。”
青石小罐被裴觀燭扔到地上,劃了一圈,穩穩停落,幹淨指腹重重擦過夏蒹的唇,卻忽然懸停,一寸一寸自夏蒹柔軟的嘴唇往裡探入。
“松齒。”
夏蒹不知道他要幹嘛,顫巍巍松開緊閉的牙齒。
冰涼的指腹沒有一絲人的皮膚都會有的酸味,像是一塊沒有任何味道的冰,探入溫暖的口腔,逐漸往裡摸索。
“……原來是這種感覺。”
裴觀燭溫柔的聲音響在耳邊,夏蒹擡眼,就見裴觀燭正垂着眼皮,用一種從沒見過的表情看着她的嘴。
那種眼神說不上來的奇怪,興許是感知到夏蒹視線,裴觀燭指尖抵住她齒關,睫毛微顫,擡起眼睛。
視線交錯,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空氣中交纏炸開,燭火明明滅滅映進裴觀燭漆黑眸底,可此時夏蒹在他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裴觀燭的眼睛,好像那口井。
在他眼睛裡的自己,好像都快在這口井中沉溺,變成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自己,井中的“她”與她對視,眯着眼睛視線迷離的樣子,看的夏蒹心驚肉跳。
“唔!”
夏蒹臉紅的快要燒起來,實在受不了了,頭往後仰,口中的冰退出前卻忽然橫擦過她上颚,激起後背一片雞皮疙瘩和怪異的感覺。
屏風外的陳夫人開始聲嘶力竭喊起了裴觀燭的名字。
燭火一晃一滅,又是一盞,腳步聲響起,屏風映出一道着急忙慌的身影,是陳夫人跑了出去。
“啊……”裴觀燭看着自己濕亮的食指,神色怔忪,好半晌才起身往外走。
卻在踏出屏風往外看去的那一刻,聽到身後發出動靜。
他回過頭,屏風内已空無一人,隻餘被拍開的大門讓風吹過,不受控制向裡關合。
“夏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