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兩頭軒昂瑞獸護着的定國王府,獨享灑金巷整個街坊,重兵嚴守下,門前行過的路人寥寥無幾。
路途中,傅惜筠與宴濘已互報家門,兩人便徑直穿過了泛着皇家威嚴的鑲銅高門,不多做停留。
倒座房外有一青壯的禁衛在換班之時,看那登門的女客好似在看女菩薩。
這禁衛是宴淮的貼身親衛張川,與常在宴淮身邊的張弛一母同胞。
數日前,宴淮在清河别墅罕見地拾起一位姑娘手帕的轶事,經張弛的大嘴一說,便傳遍了王府的禁衛軍。
待傅惜筠随同宴濘并行着往王府後院走去,張川便興緻沖沖地喚了個侍衛到身側。
“你去給内閣遞個消息,說是傅家大姑娘跟着四姑娘到府上做客了。”
傅惜筠既是進了王府,想着宴濘應帶着她先去給王爺王妃見個禮。
未曾想,宴濘卻直接将她領到了閨房。
應是看出了傅惜筠的顧慮,宴濘即刻擺出了一副家中無長輩,小輩稱大王的模樣:“我大伯父在京郊的私宅養病,大伯母又帶着人到杭州府看茶莊去了,三哥呢,還在内閣處理政事,你且放心罷。”
經宴濘這麼一提,傅惜筠方才記起,
宴淮被承乾帝從西北召回京城,從而入職内閣,就是因定國王爺病重後,朝廷急需提拔下一位可堪大用的心腹重臣。
傅惜筠柔聲回道:“原來如此。”
宴濘見傅惜筠的面色比起适才在濟世堂又蒼白了幾許,便趕緊說道:“不多說了,我找個地方給你瞧瞧傷勢。”
聽到要換地方,傅惜筠疑慮道:“不在此處嗎?”
宴濘在桌案旁鼓搗着,回着話道:“你忘了你今日突發的急症了嗎?現下還未能确定是哪味草藥引得你如此,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去個幹淨的地方。”
傅惜筠往宴濘内室看去,确也都是大大小小的藥櫃,便颔首同意了。
半晌後,宴濘帶着她同綠珠繞過幾處遊廊,抵至一穩靜敞亮的書房。
正堂檐下是三字匾額“映雪齋”,傅惜筠一看便知是出自孫康映雪之典故。
一邊的宴濘抱着瓶瓶罐罐放置在桌案上,口中含糊不清交代着:“咱們就在這邊兒,可千萬别去書桌那兒,要是動壞了什麼,三哥回來保準給我一頓訓。”
聽這話,傅惜筠才知這竟是宴淮的書房,也難怪房裡滿是她先前嗅過的蓬萊之香。
如今還是個大家閨秀的傅惜筠,初次到訪男子的書房,這好奇之心自然壓過了矜持之意。
于是她趁着宴濘備藥之時,随意走動打量着這簡潔雅緻且陌生的地界。
堂中有一座六扇屏風隔斷成兩室,傅惜筠便側首向着屏後看去。
卻在眼風掃過正中的楠木桌時,立時就僵停住了。
因着桌面上漢白玉的鎮紙壓着的,竟是她遺落的那方手帕。
茶會後她便發現了的,但并沒有太在意,未曾想,這帕子居然到了宴淮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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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
傅惜筠陷在圈椅軟墊裡,衣袖掀開至肘彎處,露出的藕臂上是傷及肌理的傷口。
王府裡的管事姑姑聽聞有客人上門,親領着一衆丫鬟将茶點擺滿了桌案,盡顯貴胄風範。
然傅惜筠卻無心滿桌子的美味,因她的心思全放了那一方手帕上,上頭繡的芙蓉出自她手,她絕不會認錯。
茶會至今也已數日有餘,也不見宴淮遣人送回,卻不知,他留着她的手帕是為甚。
待女兒家的心思鑽進那非非之想,傅惜筠的雙頰漸漸顯出些赧紅。
宴濘耐心地清理傷口,揭下好些血痂,卻不見她有半點哼唧。
擡首望去,這端坐的美人臉頰及鼻尖微微嫣紅,桃花眼則低垂着愣呆呆的,宴濘頓時冁然笑出聲。
在濟世堂見着時,她便覺着傅惜筠殊色絕代,愣神時就更像古畫裡翩翩而出的佳人。
她自小混迹後宮,然見過的竟無一人能比得上眼前這位仙姿玉貌。
也難怪京城中都稱傅家大姑娘為第一美人,今日她也算是見識了。
端坐的傅惜筠因笑聲回過神來,卻不知宴濘為何發笑:“可是好了?”
宴濘亮亮身側的筆墨回道:“還早呢,現下我隻是幫你清理清理傷口,等會兒還要寫方子配藥膏呢。”
傅惜筠輕輕點頭,思慮半會兒後,她裝作貌似無意間問道:“宴大人平日裡忙嗎?”
宴濘好奇回道:“怎麼問起這個?”
其實傅惜筠會這麼問,就是想知道宴淮是否是忙于政事,以緻忘了将她的手帕送回。
但宴濘一雙直溜溜的眼睛,倒将她盯得有些心虛。
傅惜筠便悄悄捏緊了衣袖,便說:“我是想着,咱們擅自進到他的書房,會不會不大好。”
她的話讓宴濘舒心一笑:“你是擔心若他中途回來,撞見咱們在這兒,會生氣對罷。這個你就放心,我三哥天天在文淵閣待着,很難得見上一面的,這幾日他都沒回來用晚膳。”
傅惜筠輕輕點了點頭,看來确是平日裡太忙的緣故,他就把這事兒忘了。
然而——
說曹操,曹操到。
“四姑娘,世子爺回來了。”
聽到這話,傅惜筠心驚地往門外望去。
然此時,一身松闊的蒼綠官袍仍遮不住挺拔高大的男人,已踏進了映雪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