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她酒量極小的緣故,隐隐地,她面容上已然浮出些薄汗,體膚漸漸消弭的燥熱也悄然回升。
她凝神定氣,還算是平穩地起身,去往冰鑒裡頭抓了一塊冰死死握在手中,随後攜着綠珠離開了席面。
傅若彤對她下藥之後,肯定還備着後手,不會輕易地讓她隻是出洋相這麼簡單,如今傅若彤還未回來,她隻好自己先撞上去。
卻剛好在傅惜筠離開席面沒幾步時,傅若彤帶着丫鬟緊趕慢趕地回來與她正面遇上。
“大姐姐這是要去哪裡?”
傅惜筠掀起沉重的眼睑,輕聲對着傅若彤道:“我突感身子不适,想找個地方緩緩。”
傅若彤神情仿若擔憂,緊着道:“我才去了偏殿更衣,知道去那兒的近道,我讓丫鬟帶着姐姐去罷。”
傅惜筠輕輕颔首,又緊握手中的冰,神志方才清醒些許。
而她随着傅若彤的丫鬟離開席面之時,是故意繞了路從男賓座席前行過,她走之前至少要讓宴淮知道,她離席了。
張弛這一晚上隻有一個任務,便是盯緊傅惜筠,不許她出現任何意外,如今見她出來,也就裝作無意地,趕緊湊過去詢問。
“見過傅姑娘。”
傅惜筠停滞腳步,柔聲道:“原來是張統領。”
張弛恭敬抱拳:“夜色深厚,傅姑娘不在席面就坐,這是要去哪兒?”
傅惜筠靜了心神,确保訊息無誤地傳達給張弛,她仔細地回道:“我喝了杯酒之後突感不适,現下要去女眷更衣的銅雀台休憩片刻,應當不一會兒就會回來,沒回的話肯定是醉得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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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趙黎在出席面在廊下散酒的片刻,竟然有膽大的宮女直接湊到他跟前,說有人要見他。
他譏嘲地笑着,亦冷冷地掃了眼站在檐下的宮女,想他進出宮闱多年,還是頭次有人算計到他的頭上。
可是今夜他起了興緻,倒也真的想去瞧瞧是哪位佳人趁着夜色,意圖勾引他往上爬。
思及此,趙黎微微地眯起了眸子:“帶路罷。”
穿過鳳甯宮懸廊便是隔湖相望的銅雀台,趙黎往前遙遙一看,就見着台上樓閣内确有一位身姿妙曼的美人。
可惜現隻能瞥見她的身量纖瘦的背影,卻也似有弱不禁風之感,然而瞧着是單薄,清風拂過後衣衫緊貼身軀之時,便能看到柳腰楚楚曲線滿登。
趙黎眸色微觑,暗覺自己竟然看着背影就被勾起了火。
然而美人步履踉跄,不多時便被旁側一絆,猶抱琵琶半遮面終于是顯山露水。
可是他甫一看清相貌,神情立時便頓住了。
這雪膚烏發眉眼流轉的美人,不是宴淮瞧上的傅惜筠還是誰。
趙黎禁不住暗笑,又将視線落在領路的宮女身上。
“你沒找錯人罷。”
宮女本就是收了銀錢受人托付,緊張地回道:“奴婢要請的,确實是文華殿大學士趙黎大人您啊。”
聞言趙黎的唇邊的笑意愈深。
宴淮這内閣首輔,新任不久居然就已經樹敵無數了。
鐵樹開花好不容易看上個美人,這就被仇家給惦記上,看傅惜筠蹒跚踉跄的模樣,應當是已被人下了藥。
想來這首輔禦下的手段還沒他到位呢,連這麼個美人都看不好。
也是虧得遇上的人是他,要是旁的,後悔去罷。
趙黎樂着招招手,讓那宮女湊近了。
“内閣首輔知道嗎?趕緊去把他給叫過來。”
而他嘛,好賴也還算是欠着宴淮一個人情,現下就屈尊幫着他看着點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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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惜筠跟着傅若彤的丫鬟抵至鳳甯宮裡的銅雀台,前腳見着那丫鬟離開,後腳便讓綠珠扶着她出了這隔間,轉而去往十米開外的另一處偏房。
傅若彤有心害她,不多時定也會引個外男進來。
她此時此刻,對宴淮是否會來救她,其實還是并未有十足的把握,也是為着避免到時候無路可退,遂她不能留在方才的隔間坐以待斃。
較之先前,傅惜筠是越發地難受,除了通身的燥熱之外,從她的腿間以及胸腹處起始,竟密密麻麻地有了些異癢之感,她隻能握緊手中的冰,讓自己保持清醒。
奈何心癢難揉,半晌後她喘着粗氣,差點癱軟在地。
綠珠心疼地扶起,她拉着綠珠微聲道:“你去看看周圍有沒有水。”
話畢她撐着窗台起身,将梅花紋的窗扇全數推得大開,直到窗外含着涼意的夏日清風吹拂過她燥熱通紅的臉頰,身體的難受之感方才舒緩了些。
也是這時,她扶着窗台瞧見,銅雀外正疾步行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夜裡昏暗,她瞧不見他的容顔,然而隻是看着男人挺拔軒昂的輪廓,踏在平地上平妥穩當的步伐,她便将他認了出來。
沒由來地,她竟然覺着眼底有些發熱。
微風拂過,周遭繁茂的紫薇花随風搖曳,越過花叢便是宴淮愈行愈近的身影。
她瞧見,他的眉目間已然蹙起一座丘壑。
微抿着珠唇,傅惜筠心一橫,腳墊着窗台下的矮櫃翻過窗台,就當着宴淮的面,落進了石岸圍着的池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