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若星呆愣了片刻,下意識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臉,還未觸到,一道充斥着怒意的聲音打斷了他。
“你在做什麼!”
他轉頭看去,一個穿着銀灰色西裝的男人大步走來,他長相頗為俊秀,本該如春風般和煦,此刻面色卻陰沉得可怕,眉目間的寒意竟使習慣了肆意妄為的他生出了點怯意。
男人幾步走到他們邊上,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放手。”
“憑什麼……”
他一言不發,重重拂開樊若星的手,把他懷裡的男人接了過去。
蘇谌原本是有些生氣的,雖然他已經知道婁陵和以前不一樣了,也瞞了他不少事,可怎麼也想不到他會來這種地方,還……靠在别人懷裡。
壓抑住心裡的酸澀,他闆起臉剛想說話,一看婁陵的狀态,臉色巨變。
“婁陵?”
他似乎已經完全脫力了,無法靠自己支撐住,一個勁往下滑去,蘇谌差點沒能接住,連忙用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腰。
“你,你怎麼了?”
婁陵沒說話,依舊垂着頭,隻是用手攥緊了他的衣擺,用力到指節都開始發白,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蘇谌想托起他的臉,一摸全是水,不知是冷汗還是眼淚。他不禁驚慌起來,輕輕叫了兩聲他的名字。
隔了一小會兒,婁陵緩緩擡起頭,打濕的碎發粘在臉側,眼眶已經紅透了,被淚水洗過的黑眸格外清澈,裡面難得露出一點委屈,細看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了。
“疼,我好疼……”
注意到他嘴角的殷紅,蘇谌仿佛忽然被掐住喉嚨,呼吸都快暫停了。他懷揣着恐懼,将目光移到地面上,果然看見一灘鮮紅血漬。
他猛地扭頭對跟在後面的人喊道:“叫救護車!”
睜眼時,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雪白的天花闆。
婁陵疑惑地眨了下眼睛,餘光所見,并不是他住了很久的那個小破房間。
過了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這裡好像是醫院,他左手還紮着吊瓶。在看見床邊趴着的人時,他愣了一下。
蘇谌睡着了,用的是那種很乖的,以前在學校課間小憩時的那種姿勢,把胳膊墊在腦袋下,隻露出一邊的臉。
他靜靜看着,隻覺得心裡柔軟下來,不禁伸手撩起他的發絲,他安靜的側臉很漂亮,睫毛因淺淺呼吸而顫動。
微風透過窗縫吹進來,紗質窗簾瞬間揚起,漂浮在空氣中,在陽光照耀下輕薄如一片雲。
婁陵不禁擡眼看去,就在這時,趴在他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婁陵。”
那是輕柔到令人心尖一顫的聲音,夾雜着惹人心碎的脆弱與小心,又飄渺得如同錯覺。
婁陵在一瞬間移開視線,手指剛想縮回就被抓住了,蘇谌捧起他的手,用臉蹭了蹭。
“是幻覺嗎?”
他一邊蹭一邊喃喃。
本想強行抽回的手頓住了,婁陵閉上眼,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似乎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剛才的神态和少年時一模一樣。
就那樣維持了一段時間,蘇谌終于清醒過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醒了?”
他的語氣很驚喜。
“餓了嗎?我先去給你弄點吃的。”
沒有馬上接話,婁陵冷眼看他起身又是發消息又是倒水,整潔的西裝已經有了褶皺,頭發也因睡姿而淩亂,大概是沒休息好,眼下有了淡淡的青痕。
為什麼還是不肯放棄呢?我到底有什麼值得你這麼做的?
“我叫了粥,你現在還隻能吃流食。”
蘇谌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手上提着一個飯盒。他調整了病床的小桌闆,将打開蓋的食盒放了上去,又給勺子消了毒。
婁陵剛伸手打算接勺子,卻聽見他說:“我喂你吧。”
“……不用了。”
“你手還在輸液呢,我喂你方便點。”
“我右手也行。”
“你現在手還抖呢,一會撒了。”
争執幾番,婁陵還是妥協了。他知道蘇谌固執起來其實很難纏。
自從有意識以來,就沒被喂過飯,他不禁有些羞恥,蘇谌進入角色倒是快,每舀起一勺粥就要耐心吹幾口氣,送到嘴邊時還要哄勸一句。
“啊……”
幾次之後,他臉上浮起了惱意,幹脆撇開臉不吃了。蘇谌這才作罷,隻是後來多次扭頭,明顯是忍不住偷偷笑了。
這人臉皮确是比以前厚了不少。
斷斷續續把一碗粥喝完了,蘇谌收拾了餐具,再次坐到床沿,背對着婁陵。
氣氛一下子陷入沉默,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一種微妙的默契在空氣中流淌。
僵持數分鐘後,他還是開口了。
“為什麼要去那裡?”
“我樂意。”
“……你現在,是不是很缺錢?”
他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放在被面上的手不自覺攥緊,婁陵沒有立即答話。他繼續說了下去。
“你的父母,他們……”
“他們還在國外,成年後就斷了我生活費,錢不夠花,隻好弄個來錢快的工作咯。”
聽見他漫不經心的回答,蘇谌霎時心髒一緊。
大騙子。
以從前對婁陵的了解來看,他并不是一個高物欲的人。假若他說的是真的,隻是為了自我享受,又怎麼會住在那種地方。
“我公司裡還缺人,你可以……”
“别開玩笑了,我進去能做什麼。”
蘇谌轉過頭,又一次看見他露出那種神情,平靜中透出諷刺。
“還是說,讓我給你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