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玩笑似的話語,令蘇谌口中酸澀,他自己面臨貶低向來坦然應對 ,卻聽不得婁陵被講一句不好,哪怕說這話的人是他自己。
他咬了下腮側的軟肉,克制地說道:“我會幫……”
“我手機呢?”
婁陵冷不丁打斷了他。蘇谌咽下嘴邊的話,起身去一旁的櫃子上拿起手機。已經是很舊的款式了。
“之前你還沒醒的時候,那位樊小姐送過來的。”
婁陵接過手機,幸好還有一點電,匆匆給母親發了消息說要加班,然後将它倒扣在床上。
“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他用冷淡的目光注視着蘇谌。
“至少觀察一個星期。”
“太久了,沒必要……”
“你是胃出血你知道嗎?在有胃病的情況下喝了兩瓶烈酒!你拿自己當什麼啊……”
勉強維持的平靜假象還是在此刻破碎了,洶湧的擔心和後怕根本壓制不住,蘇谌完全不敢回想當時婁陵奄奄一息的模樣,稍微回憶就會恐懼到無法呼吸。
“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出事了,我……你父母該怎麼辦。”
我又該怎麼辦啊……
嗓音顫抖得太過明顯,他連忙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眼神也在一瞬間堅定下來。
“沒有完全康複前,你不能走。”
“蘇谌……”
“我不是在誇大,醫生也是這麼說的。我不多問别的,隻請求你這一件事,别糟蹋自己的身體。”
眼前人澄淨的黑眸被自己的倒影牢牢占據,也許是錯覺,在陽光下泛出星點水光。
心髒麻麻的,掌心莫名開始發癢,婁陵扯了下嘴角,剛想說句惡劣的話徹底打消他的心思,卻被他搶先一步。
“聽我的。”
在那一秒,蘇谌心有所感,他要堵在婁陵前面。說完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像是命令,趕緊小心輕聲補上一句。
“好不好?”
眼含期待的神态隐隐和多年前重合。乖乖聽他講題目的蘇谌,眼巴巴等他肯定的蘇谌,忐忑不安要一句“喜歡”的蘇谌……
那時候他還沒有經曆家庭變故,有了點成績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受到幾句吹捧便覺得所謂曲折漫長的人生不過如此。
正因為後面的日子實在過得太苦,太艱難、也太孤獨了,那一段時光才總被翻出來打磨,美好到有些虛假,令他不敢觸碰。現在,闊别多年的夢中景象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他突然說不出拒絕了。
“你答應了?”
見他點頭,蘇谌緊繃的肩膀放松了,他凝眸淺笑時,滿室的陽光仿佛都聚在那一雙眼睛裡。
安靜的房間,空氣中潛伏的微塵被窗外斜照進的微光打亮,和煦的風又一次撩起紗簾,潑落的淺影映在潔白的被面上。
連帶着兩人的影子一起。
空曠的辦公室内,背景是城市高層,被無數商業樓燈光映照生輝的夜空。靠窗的實木桌周圍有三個人,一人坐在辦公椅上,另兩人站着。
站在桌前那人抱着一疊文件,向坐着的那人彙報。
“賀哥,我們從東區接手來的産業都已經排查過了,暫時沒什麼問題,這裡是您吩咐過要查的東西。”
“老五,你又忘了,現在可不該叫哥了。”
站在辦公椅旁邊的人提醒他。
“……哦,對對,是賀總,瞧我這記性。”
坐着的那人靜靜聽着他們對話。他靠在辦公椅上,身體後仰,姿态松弛,目光随意掠過桌面時猶如猛獸逡巡領地。聽到這裡,他終于開口了。
“都是自家兄弟,過命的交情,私底下不用講究這個。”
說話間,雙目直視那人,語氣緩和,腔調含笑。然而話語剛落,他身子前傾,唇邊笑意不減,淺色的眼睛卻猶如蒙了一層霧霭,令人心頭一沉。
“不過要是到了外面,還是得委屈一下,畢竟做生意的就講究個排場,一個不注意就讓人家給看扁了。”
“哎嗨,賀哥……哦不,賀總教訓的是。”
被叫作老五的男子陪着笑,仿佛想起了什麼,又連忙道:“這裡面有家酒店……”
“怎麼了?”
“别的沒什麼,就是裡頭有個酒吧,會員制的,隻對酒店vip以上的客戶開放,我們懷疑……裡邊有點名堂。”
那位“賀總”在刹那間收起了浮于表面的笑意,骨子裡的狠戾穿過面皮現于人前。
老五突兀地想起一種廣為流傳的說法,姓賀的不像個人,是隻實打實的狼崽子。
這還是幾年前的說法,現在又大為不同了。
“說來聽聽。”
“呃,隻是懷疑,現在還沒抓着把柄。”
“查出來的東西呢?”
“都,都在這了。”
男人撥開上邊一沓紙,把下面的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