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程老太太向身後的婆子使了個眼色,讓她把季氏母女先拉起來。
“當年夫人産子,情況危機,跟前又隻有我一個婆子伺候,顧許多東西沒法準備,後來姑娘平安降生,那産婆說肚子裡還有一個,我這才知曉夫人原是懷了雙胎。”祁嬷嬷說到這頓了下,才接着往下道:“兩個孩子足足折騰了一天一夜,才降于世,這時夫人早已精疲力盡,還未來得及瞧上一眼便昏死過去。老婆子我把所剩不多的盤纏全拿出來,才将将弄到幾副藥渣,給夫人填補虧空,不至于落下病根來,那時候當真是苦啊!”
“沒過兩日,夫人情況好轉,也怕在原地呆太久引人懷疑,便準備啟程,可兩個大人風餐露宿不打緊,現下還要照顧兩個幼兒,手中也無銀兩,于是,夫人一咬牙,便決定舍下一個孩子,最起碼保住一條程家血脈。我聽從夫人安排,把大姑娘安置在草垛子裡,盼着有好心人救下這苦命的孩子,随後便抱着二姑娘随夫人離開了。”
祁嬷嬷歎了口氣,繼續:“直到…直到十幾日後,我給二姑娘淨身,這才留意到她腰身處有塊淡紅色的胎紋,我心下大驚,隻因那塊胎紋原是大姑娘身上才有的,那時我方明白,自己這是把兩位姑娘給弄混了。事後,我怕夫人責怪,又尋思兩位姑娘雖分先後,卻也是同一日降生,差不了多少,于是便擅自瞞下了一切,如今想來,真是罪該萬死,還請老太太,主君和夫人責罰。”祁嬷嬷說完,重重朝堅硬光潔的地闆磕去。
真是一出好戲。
程妩斂目,掩下眸色中的深沉,佯裝害羞,在這節骨眼上适時地添了把火: “禀祖母,孫女腰側卻有一塊淺淡的胎紋。”
衆人一時無言,仿佛都在消化着這個突然的消息。
而方才還苦苦哀求的季氏,此刻顧不得儀态,拽着繡帕捂住張大的唇角,一副震驚到無法回神的模樣,半晌,擡腳狠狠踹向祁嬷嬷弓着的身體上,“你這老婦,如此大的事,居然敢瞞着我!”
“奴婢有罪,聽憑夫人處置。”祁嬷嬷艱難地支起身體,抱住季氏的腿不肯撒手。
“來人,來人啊,把這老婦給我拖下去,關到春華院的柴房,沒我的允許,不準給飯食清水。”她神情激動,堂裡一時亂成一片。季氏看着大動肝火,實則這反應恰好坐實了祁嬷嬷的坦白。
而在這件事上取決定性作用的程老太太和程宏茂,對于這樣的結果也樂見其成。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也無人會去深究,再者,當年陪季氏生産的隻有祁嬷嬷一人,無旁人佐證,就算有心探尋,也無從下手。
“好了,既然漪姐兒本就行二,那就還是依照先前所說,記為嫡次女吧。”程老太太扶額,直接敲定下來。
衆人看她神色恹恹,也不好再言,隻福了禮,便依次退下了。
.
從松壽院出來,天光大亮,雲翳盡散,連濕滑的地面都被烘烤了個幹淨。
程妩立在青石闆路上,側身回望了眼逐漸明晰的雕鶴飛檐,眉目舒展。
“真是個傻孩子。”王氏領着程淑經過,忍不住歎了口氣。
程妩回神,朝着王氏的背影屈膝,福禮,“謝二叔母關懷。”
這場戲,皆大歡喜,似乎隻有程妩成了無辜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