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送走那對笨蛋夫婦,夏上就去洗澡了,外面下雨,他的褲腳上粘了不少泥水,裸露在外的腳踝也好不到哪裡去。
齊木楠雄用念力洗碗,水開的嘩啦啦響。
他撐着手,支在水槽兩邊,盯着好似活物般把自己擦得亮淨淨、光溜溜的白瓷盤子。
一晃好像十幾年就過去了。孩子都長這麼快嗎?
齊木楠雄還記得晚上小夏上在嬰兒床上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有誰拿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案發現場,也記得自己頂着厚重的黑眼圈麻木地爬起來泡奶粉,安慰這過分鬧騰,鬧騰得讓他懷疑人生的小“作精”。
轉眼間夏上就從一個小肉團子竄成了小大人,都快齊到他眉了。
臉也有點長開,除了久留美隔代遺傳而來的黑發,不管是那雙紅色眼睛,還是輪廓和五官,都長得雙親的另一方越來越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自己這個當爸爸的,基因大概是喂了狗吧。
這詭異相似度甚至叫齊木楠雄在被夏上凝視的時候有了瞬間的晃神,将其錯認成了白發故人,讓他想起某段相似的場景,回憶中「中心試驗考得如何」的熟悉台詞幾乎是脫口而出。
然後他在夏上眼中就成了連親生兒子年齡都不關心的不負責父親。
開玩笑,他當然清楚夏上的年齡:距離十四周歲還有三十九天十五小時三十七分二十秒,二十一秒、二十二秒、二十三秒……精确到秒:)
齊木楠雄将盤子瀝幹,夏上也頂着塊毛巾渾身濕氣地從浴室裡走出來,此時牆上的時鐘已經悄然指向了十點。
「把頭發吹幹再睡。」
人影沒有動,夏上說:“我今天交了白卷。”
「……」意料之外的答案,但齊木楠雄還是點點頭,「你有什麼心儀的學校嗎?」
“打算去爸爸的母校。”夏上躬身用幹毛巾擦着頭發,回答。
那是一所再普通不過的高級中學,普通到全校都沒幾個lv3。
優秀的兒子放棄重點高中,疑似自甘堕落,這放在任何一個家庭裡都是無法容忍的事,但父親齊木楠雄仍舊是那副看不清望不明的撲克臉,似乎永遠處在冰凍的狀态,任何事都無法讓他動容。
「理由?」
夏上說:“我想成為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僅此而已。”
「……」
“可以嗎?爸爸?”說完,黑發少年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内心卻頗為忐忑地等待着來自父親的建議,對面并沒有傳來反對的聲音,意料之中的提出了合理的質疑。
「lv4的身份太惹人注目了,就算是去普通高中也是一樣。」
方才還感歎兒子和自己沒有絲毫相似之處的齊木楠雄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為什麼偏偏是扮豬這點随了他啊?
雖然這所高中因為也是上條當麻母校的原因,現在已經被當做lv0們的聖地,接受來自各個學區的lv0們的巡禮。近年來,學校也更側重于培養普通人才,在能力者的開發方面倒不是很積極。但lv4在學園都市本身就是極少數的存在,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不俗的身份也勢必會成為周圍人的談資。
“嗯,我明白。”夏上回答,“選擇普通高中隻是第一步。”
“作為這所高中出色的第一位,勢必會有人因為各種原因前來挑戰,隻要入校後,我故意輸幾次,讓自己變得名不符其實,很快就會變得泯然衆人。”
「如果人人對你敬而遠之呢?」
“不會的。隻要不是最強,不是碾壓一切的Level6(絕對能力者),哪怕是lv5,哪怕是學園都市的第一位,都會有無知者向其發動無謂的争鬥,妄圖将其拉下神壇,何況是區區大能力者。”
那雙赤紅色的眼眸認真地看向齊木。
同樣敏銳地察覺到人們隐秘存在的僥幸心理,另一個人想方設法為了讓自己無敵,不顧一切地參與絕對能力者計劃,花了好多年才從殺死一萬個禦坂妹妹的陰影中走出來,夏上卻希望自己成為最弱——表面上兩個人好像走了完全相反的道路,實際背後所付出的慘烈代價卻是可預見的相似。
這傻孩子大概不知道,當年lv0的上條當麻打敗學園都市第一位的消息傳出後,到底有多少毫無自知之明的人一哄而上,試圖以凡人之軀弑神。
發誓成為最弱的夏上要被傷害到怎樣的遍體鱗傷才能被人們所認可呢?
“要是在長點上機學園,我的計劃說不定會落空,但是在能力者稀少的普通高中,意識不到等級差距的人們絕對會。”夏上挑起眉梢繼續分析着,“倒不如說是普通高中的環境更能讓我成為一名普通人……”
「你就這麼想變普通嗎?」
“那當然!”夏上忍不住擡高音量,很是憧憬。
相較于普通父母,齊木楠雄其實并沒有多少探究其背後根源的欲望。面對已經下定決心的兒子,他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
在夏上的整個成長期間,對于他所做的任何選擇,齊木楠雄永遠善解人意地提供尊重和支持,這次當然也是一樣,他稍稍擡了擡下巴,「那你自己決定吧。」
他揉揉少年的濕漉漉的腦袋。
「早點睡,就算明天放假也别太賴床。」
“賴床什麼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突然被摸頭殺的夏上微微一怔,紅着臉嘀咕道,“況且之前和海藤叔叔說好,放春假後去他店裡幫忙,我明天肯定起得比你早。”
話音剛落他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