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跟進廚房,揭開鍋蓋,萬幸沒成一團黑糊,魚湯極富精神力的“嘟嘟嘟”往外冒泡。
謝謝你,龅牙楠雄:)
小朋友鮮少在自家鍋裡看到屍身如此之全的魚,一驚三歎:“……我現在有點相信那杯咖啡是出自你本人之手,而不是被海藤叔附身了。雖然是我親眼所見,但是爸,你打咖啡豆的動作也太熟練了吧。”
“你什麼時候練的?”
魚湯味道有點淡,他爸在碗底撒了豔,把湯盛出來,往桌上一擱:「吃飯。」
夏上年紀還小,就算再怎麼老成,也還是小孩心性,遇到開心的事遮不住,興緻上來了,就把本就随口一問的話抛到九霄雲外去,歡快地像隻橫沖直撞的小熊,拿了雙份的碗筷端上桌就坐:“我開動了——”
父子倆吃飯吃到一半,有人敲門。
夏上去開門,被撲了滿懷,是灰呂松:“夏上!”
灰呂松的哥哥灰呂杵志和夏上的爸爸以前是高中同學。
本來畢業就各奔東西,加上學園都市拆遷改造,不出意外,這輩子是沒什麼交集了。但是灰呂松的媽媽和齊木夏上的奶奶作為小區打麻将協會名譽主席和名譽副主席,相見恨晚,一緻希望再續前緣。
于是兩家後來索性把房子買到了一塊兒,前後棟挨着。
他爸育子早,據說高中畢業後不久就有了他。而灰呂松作為家裡的二胎,和哥哥同學的兒子同歲,讓擁有強烈抱孫心理的灰呂媽媽很酸,總是抱着灰呂松頻繁上門拜訪。
在這樣的環境下,灰呂松和齊木夏上作為竹馬一起長大。
一起上學,一起放假。平時串個門也就幾分鐘的事。
“你怎麼來了?”夏上把這隻紅色的章魚從身上扒下來,側身讓他進來。章魚本人揉揉鼻子傻笑道:“那什麼,是我哥讓我來看看……”
「看什麼?」
灰呂松走到客廳,眼瞧着齊木也在,想起臨走之前他哥的欲言又止,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但他哥什麼都沒跟他說,就說叫他來看看氣氛,他怎麼知道看什麼氣氛?小章魚肚腸裡轉了一圈說辭都沒找到合适的,氣勢霎時就矮了半截,說話也不利索了,“……就、就說是讓我來看看。”
齊木捏着筷子皺起眉:「你哥人呢?」
“在家。”松讷讷回答。
對面沉默了片刻,最終傳來回答。
「回去跟他說,沒什麼大事。」
灰呂松如蒙大赦。
送走青梅竹馬,夏上端起自己的碗,碗裡被他爸夾了幾塊魚肉,堆的像小山一樣,面對鮮滑多汁的魚肉,卻是好奇心占了上風,“灰呂叔怎麼了?”
「他就這樣。」
齊木又叨了一筷子菜扔夏上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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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收拾完碗筷碟,把多的魚封好塞進冰箱,夏上回房間睡午覺。當整個世界安靜下來的時候,齊木楠雄獨自坐在客廳裡,這才發覺自己的手竟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時隔十多年,他又一次見到了一方通行。
齊木想起那時初見。白發的孱弱少年歪站在那裡,把企圖将他堵在肮髒陰暗的拐角的渣滓們處理幹淨後,他慢慢回過頭來,年久失修的路燈在那張蒼白而瘦削的面容上投下昏黃光線,發絲下流淌的陰影交織着在他猩紅的眼下刻出密密麻麻的傷痕。
少年好像随時都能融入那明明與白色相反,卻意外的與之契合的黑暗般,眉眼間甚至連涼薄都不屑存放。
“你也是來找茬的嗎?”
這是一方通行對齊木楠雄說的第一句話。
如果回答是,他大概得參照參照地上橫七豎八躺着哀嚎的人們,如果回答不是,對方就此沉默着消失。
他選擇當場把自己變成癡呆:)
少年插着褲兜擦過的時候,齊木清晰地聽到他喉嚨中模糊的發音。
咖啡果凍。
鬼使神差的,齊木叫住了他:「你想嘗嘗嗎?」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一方通行因為參加絕對能力者,已經把自己逼到退無可退的路上,又因為被上條當麻打敗,而成為所有人想扯下雲端的目标,早站在了深淵的邊緣搖搖欲墜。
如果當時沒拉住,恐怕以後就再也拉不住了吧。
說起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推進少了同齡少男少女們的猶豫和溫吞,反而意外地貼合了雙方性格的雷厲風行,戀愛同居結婚,迅速進入老夫老妻模式,幾乎是一氣呵成。然而在雙方還沒來得及适應感情結出的果實時,他們又踉踉跄跄地被卷入許多無法控制的突發事件中。
結婚沒多久,兩個人就分開了。
最終齊木接受了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那個于實驗室裡長大的胚胎,并取名為夏上。
對此,一方通行本人毫不知情,不僅不清楚自己在這世上還存在着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孩子,對于他曾經結過婚的另一方姓甚名誰,乃至結婚這件事本身,都是一片空白。
用最終之作的話來說,十幾年前她就已經把這些記憶打包丢進了禦坂網絡最邊緣最角落的文件夾裡,并且保證一方通行沒有權限閱讀。
久别重逢不可怕,可怕的是隻有你這麼覺得。
齊木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周圍的家中擺設,無處發洩的精力膨脹到讓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幹坐着,得找點事情填充。他立馬決定要改變家居的位置。
重置,全部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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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上是被家裡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開房門,一眼看到客廳裡家中的擺設飛來飛去。小朋友沉默地看了會兒他爸,決定關上門再睡一覺。
嗯,一定是他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