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上的力量在一方通行面前太過渺小。不管他逃到哪裡,對方都如影随形。獵人捕獵的意趣高漲,冰冷的殺意拉扯着夏上的每一根神經,滿肚膛的肺腑仿佛都要被凍傷。他太弱小了,所謂的大能力者在一方通行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就算有「坐标移動」,他的逃跑計劃也在堪堪離開一公裡的時候宣告破産。
街道上整座大樓的窗玻璃盡數炸裂,強大的氣浪将他從半空中拍回龜裂的地面。
夏上輕易地被白發少年踩住了命門,布滿花紋的鞋底擠壓着他的喉結,脖頸上的大動脈惶恐地彈跳着,抽得他腦神經也一塊兒疼起來。他拼了命地再次發動能力,将懷中的女孩盡可能地移動到相對安全的地方——某家深夜小吃店,店主夫婦看上去十分和藹,想必會全力相助。
“我可沒聽說今天要上映這樣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啊。”
“你是誰?”
不斷加強的力道使夏上的脖子浮現出血色。
缺氧讓夏上一個勁兒地眩暈,像是蝮蛇“嘶嘶”作響的低語在他耳邊倏然響起,他的頭皮登時炸裂開,尖嘯的幻聽蹂躏着他此刻脆弱的神經。夏上眼前發黑,但他堅定地不願意低頭,就算是名字,他也不想告知對方——他不願向企圖殺害别人的人妥協半分。
夏上沉默對峙的态度讓空氣都僵持住。
一方通行趁這個時候,看清了夏上的臉。
人對于那些隻屬于自己的故事,往往會記憶淡薄。從小待在隻有一個人的特設班級,長時間的與世隔離,千篇一律的生活軌迹,讓他對鏡子裡屬于自己的那張臉的變化渾然不覺,因此一方通行其實不太記得住自己到底長什麼樣——白發紅眼是标志,無所謂他具體長成什麼樣,反正對他大名有所耳聞的人見到這樣的搭配必然會落荒而逃。
記憶複蘇的時機想來發生在他參加一些超能力開發活動的時候。
這時候他從小到大的照片就會一一排列在他面前,而與所有同齡人不同的是,拿出照片的不是父母,而是清一色的白大褂研究院。
拿出照片的目的自然也不是來個“今昔對比”,炫耀性地講述童年往事,而是比對他能力的開發和成長,用冷冰冰的數據證明他實實在在活了十五年,沒有哪一年是被打暈了,在人體研究中度過的。
眼前的小孩兒臉上還有着不合年紀的嬰兒肥,五官輪廓尚未長開,但——
大樓碎了一地的單面玻璃眼下竟然發揮了鏡子的效用,一方通行腦袋裡萌生出一種古怪的念頭,他居然想仔細确認一下,面前的小孩兒和他究竟有多像。到這個時候,簡單的禮貌性提問“你是誰”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特殊的面孔在特殊的時間點與他相遇,見識過學園都市黑暗一面的第一位當然不相信巧合。
但他也實在沒有興趣追根究底,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實驗。
然而預備抓住「妹妹」而行動的腳腕卻陡然被人攥住,小孩兒受制于人卻依舊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死死地鉗着他,一時間,一方通行竟不能動分毫。
夏上渾身的經絡和肌膚都像是被一根線牽扯着,有人在撥動它,于是連帶着他所有的肌肉也好,血管也好,都在瘋狂地痙攣,視網膜不堪重負,眼前一片模糊,痛楚排山倒海般灌入他的四肢百骸,撕扯着幾乎要将他肢解,自我的保護機制使他大腦宕機,脫力地癱倒在地上,但他還是奮力撬開齒關,咬牙擠出幾個字,“不、不準你殺、殺人!”
高高在上的勝利者一愣,瞳孔緊縮成針眼大小,似乎暗自嘀咕了些什麼。
但很快,一方通行的大笑着俯下身,“她們哪裡是人?疼也不會哭喊,瀕死也感覺不到恐懼,白白送掉那微不足道的性命後也不會有人真情實意地為她們流淚,悼念她們……你告訴我,她們哪裡像是人了?”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夏上,一字一句地向他發問:“說她們是人,你證明給我看啊。”
是人啊。怎麼不是人!
這具變冷但尚有餘溫的身體分明屬于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她穿着校服,在今晚之前,都作為一個學生在認真地生活着。她有很多朋友,平常會用護膚品,說不定愛好某種樂器,可能吉他彈得不錯。家裡養着一隻黑貓,她的手機裡存滿了它的生活照。遭受襲擊後,她則現在流了好多血,現場到處都是拖行的血迹,在被你捕獲之前,她掙紮了好久……
她那麼鮮活地活着,用力地活着,你要我拿出怎樣的證明!
夏上想要呐喊,但他“嗬嗬”了幾聲,卻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再發不出。
“學園都市的第一位先生沒必要把需要自己解決的問題,推卸給别人吧。”
從遙遠之地傳來熟悉的聲音。
意識崩塌,明明能夠聽見,但卻完全無法理解此話的含義。是赤司嗎?夏上渾渾噩噩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