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那你……”
任何語言都無法描繪出夏上内心的震顫。他的喉嚨像沙漠一樣幹。
鈴科夏上下意識地回頭看赤司,這回他注意到年輕的lv5臉上一掠而過的異樣神情。赤司并不擅長掩蓋慌亂,要論這個,撒謊的時候大概已經是他的演技巅峰了。
“你,知道她?”禦坂美琴皺眉。
不等回答,她就飛快地擺明了态度,“抱歉,我不知道你見到的是哪個孩子,如果帶給你什麼不好的印象的話,為了你自己好,希望你能盡快忘掉。”
她在少年不明所以的錯愕目光中又想了想,還是回答道,“嘛,不過也就是量産超能力者計劃……而已。反正現在實驗已經失敗了,似乎也沒什麼保密的必要。我這個擅自破壞别人善意謊言的人,多少得對這糟糕的爛攤子負起責任吧。”
夏上看向「妹妹」。
“我是禦坂,與你接觸的那位也是禦坂。那位禦坂的序号為no.9821,順帶一說,我的序号為no.10032。”
“順帶一說,我的序号為no.10136。”
“順帶一說,我的序号為no.18052。”
“順帶一說,我的序号為no.14974。”
……
像複制粘貼一樣,從大街小巷的各個角落裡湧現出無數個一模一樣的「妹妹」。
“你、你們到底是誰?”
“學園都市隻有七位lv5,我是以姐姐大人的細胞量産而成的軍用複制模組,也就是妹妹們。目前正在參與‘一方通行的絕對能力者進化’計劃。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構建不同的戰鬥平台,利用網絡記憶共享,經過兩萬次的學習進化,成長到能夠威脅學園都市第一位的程度,以幫助他完成lv5到lv6的跨越。”
lv6?他記得似乎在父親的文件中看到過類似的描述。
“這項計劃……”
“計劃将無限期停止。感謝你的出手相助,雖然那孩子的結局不盡如人意,但好在,一切,目前都暫告一段落了……”禦坂美琴說,“就這樣,再見。”
少女們離開了。
鈴科夏上眉頭緊皺,握了握拳,他内心有股沒有由頭又不知如何發洩的憤怒。他是聰明的孩子,每一個見到他的老師或者長輩都這麼誇贊過他。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清晰認知到,學園都市有着太多未知的領域,黑夜是這樣的危機四伏。
他問赤司:“你早知道?”
紅發少年點點頭,“略有耳聞。”
夏上道:“死去的,隻有她一個嗎?”
赤司道:“實驗是通過兩萬次的實戰促進對方能力的另類開發,直到「妹妹」停止活動……根據記錄,有10031個「妹妹」在這項實驗中喪生。”
雖然聽到那些數字編号的時候已經略有猜測,但當死亡人數赤裸裸、鮮血淋漓地擺在他的面前的時候,夏上還是忍不住怯懦了。那不是冰冷的符号,每個符号的背後都是生命。天人交戰的糾葛,仿佛要将他殺死。
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之前說過吧。”
“未來的accelerator曾經幫助過我,我天然地為他過去的行為找尋借口,為他作辯護。我有過很壞的念頭,就算确認了他在此之前殺過人,我設想過自己說不定都會‘原諒’他。”
算是自作多情吧。正因自認為關系還不錯,他其實感情上很偏向于一方通行,即使遭受了一番非人般的毆打,他也在擅自給對方找些被迫這麼行動的理由。而這裡的原諒其實并非是越俎代庖的惡劣行徑,而是尋求一種心理的平衡,在搖擺位上,達成‘知道真相又如何,唯有接受’的退讓。
“那其實不對。”夏上搖搖頭,“好在我沒法做到。人不會因為熟悉而理解他人。”
“做什麼都是有理由的,但這麼做了,就是他的問題。”
鈴科夏上面無表情地看向這座無邊無際的鋼鐵森林,嘴唇抿得很緊。
明明心如明鏡,可他真的很後悔。他從未這麼後悔過提出見一見母親的請求,本來在島嶼上安靜等待父親來接他就行了。那天之後就是正式開學的日子,他可以由此開啟自己美好的高中生涯,中午回家和父親說幾句稀松平凡的家常話。
更重要的是,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偉岸光明的,他不用被迫地看到他們人性的弱點和性格的陰暗面。
——好想回家。
——好像逃走。
說實在話,今夜月色實在黯淡。
以至于鈴科夏上的頹喪倒很是應景,也以至于赤司根本說不出來安慰的話,“未來的理事長先生,終其一生都在找尋救贖之道。”
鈴科夏上無法直視「妹妹們」的屍骸,生命有着無上的偉力和無可比拟的價值。他也無法站在事理之外對一方通行輕飄飄說一句“惡魔去死”,誰能說遲來的反省是假惺惺的輕賤?
無法這個世界的扭曲是他痛苦的根源。
“我知道他之後肯定後悔了,不然我見到的也不會是那樣的accelerator,遇到我之前,他為此做出多少彌補的措施也說不定。可問題是,已經傷害了,你能說那些傷害從未存在嗎?”
夏上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種思維怪圈。
他對自己鑽牛角的不懈努力心知肚明,但卻對自己為何會如此在意accelerator而感到不知所措,“已經殺害了一萬個人,哪怕救下一萬個人也不可能獲得滿足。鑄下大錯後的尋求救贖,就像是一個裹着希望外殼的絕望黑洞。”
空虛永遠無法填補,寂寞亘古存在。
永遠不知餍足。
似乎是對的。